常言問高天一:“何大師給你開了什麼方子?”高天一說:“其實也沒什麼,就是讓多吃綠豆。”他向後指了指後備廂:“買了一千斤,他娘的,九塊錢一斤呢!”
常言說:“難怪最近以來綠豆價格漲成了‘逗你玩’,他怎麼沒有買點兒黑豆來喂你的寶馬寶驢?”
高非聽不下去了,說:“常言你今天怎麼說話滿嘴都是刺?是不是遇到什麼不高興的事了?說出來讓弟兄們高興一下。”常言當然不能告訴他稿子已經被報社槍斃了,就閉口打住不再多說。
高天一的車上,放著一本《婦女報》焦淑芝新出的作品集——《鮮花盛開的日子》。上次吃飯時,她在酒席上給大家每人發了一本,請各記者站的同行“多提寶貴意見”。常言拿回去丟在辦公室沒有細看,此刻沒事,拿起書來隨手翻翻,看到書中配圖多是焦淑芝生活照,如果不認識她本人的話,看上去也還頗有幾分風韻。書中內容,都是一些過去的“舊聞”,這些作品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沒有一篇批評報道,通篇果然全部是 “鮮花般”的痕跡,沒有一棵“毒草”。常言翻到有一篇竟然寫的是西峰縣“留守婦女”如何撐起半邊天,自強創業的事跡。想到他前兩天在“寡婦村”的采訪,常言心中湧起幾分不悅。高非見常言拿著書看,就問:“你到底是在看作者,還是在看作品?”
常言說:“資深美女啊!照片還是不錯的,衣服也少。”
高非說:“哪天把你的書也送兄弟瞧瞧?”
常言說:“當記者的出什麼書!就像是中學生裝訂自己的作業本,有什麼意思!”
高非說:“就當作印個名片給朋友發一發嘛,你看,焦美人這名片印得怎麼樣?”
常言說:“看了幾篇,發現顏良和文醜原來是同一個人。”
高非笑了:“見過損人的,沒見過這麼損人的。”
汽車在濱江路上走了一段,鑽進一條小巷之中,在一家沒有門麵沒有招牌的門口停下。常言下車正在納悶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卻見那扇朱紅色的門自動開了,一個門童迎出來,把幾人引進了院子。
常言從來不知道,這繁華的濱江路上還有這樣一個安靜的所在。他們穿過一條擺著鮮花和魚缸的回廊,來到後麵一個環境優美的四合院,沒想到這裏麵還別有洞天。他們進門直入上房,門口有一隻肥碩的八哥向他們問候:“歡迎光臨,歡迎光臨!”
“這是什麼地方?”常言問。
“什麼地方?什麼地方?”八哥跟著說。
高非告訴他,這是濱江商務會所,實行的是會員製,不對外營業的。
高天一顯然是這裏的常客,從服務員對他的笑臉就可以看出來。
讓常言更沒有想到的是,進入包間之後,發現裏麵竟然坐著西州市委書記高攀峰。常言趕忙上前打招呼,高攀峰站起來和常言握手,朗聲笑道:“很早就想請你吃頓飯了,陰錯陽差的,直到現在才騰出時間。”並且特地向常言聲明,“今天請客不花公款,讓我兒子買單,就算是報答當年在西州,我去你們家反映問題時,你母親給我做的那一頓飯。”
常言聽了,對高攀峰說:“不敢當,不敢當。”高攀峰說:“那時你父親正在朔方當記者,聽過我的申訴後,寫了篇內參,得到了一位重要領導的批示。正趕上當時落實知識分子政策,從那以後我的命運就改變了。所以說我能有今天,離不開你父親的幫助。”
服務生把菜單拿給高天一,高天一看都不看就說:“給我煮一鍋綠豆湯,上兩瓶茅台,其他的你替我安排去。”
服務生答應一聲去了。不一會兒酒菜端上來,每人麵前一道佛跳牆,居然還有一條河豚。常言有些吃驚,這個季節在朔方能吃到江南的時令產品,價格一定不菲,另外也不知道他們會做不會做,廚藝不精的話那可是要命的事。高天一讓把兩瓶酒都打開,常言勸道:“還是先開一瓶吧,喝不了那麼多。”但服務員顯然更聽高天一的,將四人麵前的大杯斟滿,兩瓶茅台也就見底了。高攀峰說:“今天就這麼多,喝完為止。”
隨後開席,幾個人喝著綠豆湯,品著茅台,很有些不著調的混搭風格。常言看著那河豚幾經猶豫,硬著頭皮吃了半條,再看別人早就吃光了。一問才知這魚早就人工養殖成了無毒的品種,聽完此言,覺得剩餘的半條也沒啥味道了。幾杯酒下肚,氣氛變得不那麼拘束,幾個人話也開始多起來,高攀峰也敞開領口挽起袖子要和常言劃拳,常言連說不會,高非上前去劃了幾把,很快敗下陣來。高天一要上,高攀峰收了手道:“豈不亂了輩分。”幾人重新端起酒杯,聊了幾句閑話後,高天一直奔主題。他端起杯子對常言說:“常兄,聽說你正在寫一篇西州市塵肺病調查的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