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3 / 3)

飯店的檔次挺高,但吃得卻寡淡,常言和牛奮強以及錢家兄弟都沒什麼話。飯後牛奮強建議去K歌,錢家兄弟聽了以後很高興,直誇:“牛總到底懂門道,咱們以後多打交道多聯係。”常言推說不參加色情活動,牛奮強臉上就很掛不住,一個勁兒地勸。見狀常言不好再掃牛奮強的興,隻得應了同去。到了樓下的街邊,牛奮強一邊揮手攔出租車,一邊對常言說:“最近抓酒後駕駛抓得厲害。咱還是不開車了。否則為這二兩酒拘留十五天,不值。”

一輛出租車停在了他們旁邊。牛奮強拉開車門坐上去,對司機說:“去三炮台!” 司機答應一聲,起步便走。一路上殷勤地給他們講西州的趣聞,從當年西州“一條馬路一棟樓,一個警察一隻猴”講到如今“西州市長真能幹,誓把西州變成縣”,然後說每天堵車,“自從來了齊市長,街道變成停車場”,還說西州的“四化”是“城市農村化、街道市場化、工人貧困化、市長沒文化”,最後還說,西州市委書記高攀峰的老母親從鄉下來到市裏,高書記請他母親到最豪華的飯店吃了飯,又安排到五星級酒店住下。臨走時他母親皺著眉頭憂心忡忡地說:“兒啊,你現在這麼胡來,將來共產黨打回來,你可咋辦呐!”

常言隱約覺得這個司機好像哪裏見過,聽到後來突然明白了,就是他到朔方之後,第一次來西州時乘車的那位老兄。他就說:“兄弟你不開原來那三腳貓啦?一會兒下車如果我把相機忘在您車上,拜托您提醒我的時候說,你的相機。”他專門在“的”字上頓了一下。

司機一回頭:“敢情哥們兒你坐過我的車啊!”

在國家大事、奧運世博和世界軍事格局都講過一遭之後,出租車停在了一棟大樓下麵。常言下車看了看閃爍的霓虹燈,上麵寫的是“西州會館”,就問牛奮強:“為什麼叫三炮台?”牛奮強說:“進去你就知道了,這裏有三層,一層泡茶,二層泡腳,三層泡妞。”

牛奮強很顯然是這裏的常客,門童都認識他,恭恭敬敬地問候:“領導好。”他們上了三樓的歌舞廳,進入一個VIP包間。裏麵已有兩個牛奮強手下的馬仔在等著,坐下之後,一個領班帶著一群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進來,鞠躬齊聲喊道:“領導晚上好!”鞠躬角度之低,簡直可以從領口向下看到胸口。牛奮強看都不看,對那個領班說:“去叫小玉過來!”領班吩咐人去了,又問常言等三人,“幾位大哥您看中哪個了?”

這場麵讓常言想起剛到朔方時,記者站同行有次在酒桌上講衛憲斌的笑話,說他進了歌廳以後,不僅一首歌沒唱,反倒給小姐做了一晚上的思想工作,動員人家別幹這行了,臨走還專門塞給小姐一百元錢做回家的路費。那小姐收了錢,背後還罵他老傻帽。大家還取笑衛憲斌,紛紛說也要接受教育並領取一百元錢。有此前車之鑒,常言就強作鎮定,暗充內行,擺了擺手說:“隨便好了,哪個都行。”領班隨手指了一指說:“小紅,你過來陪大哥。”然後轉臉對常言笑著說,“大哥,這位是我們這裏的頭牌模特,歌唱得好,酒量和胸器都大,保你喜歡!”說著,那位名叫小紅的小姐就坐在了常言身邊。錢家兄弟也各自選了兩個波濤洶湧的小姐陪著。幾乎是同時,那個名叫小玉的也進來了,一看就是十分熟悉的樣子,因為她進門就坐在了牛奮強的腿上。

常言看到身邊的這位小紅,上麵穿得挺薄下麵穿得挺短,就覺得有些不自在,沒話找話地問:“你這小紅,是本名還是藝名?”

小紅回答:“大哥,這重要嗎?我說我叫張開鳳,你肯定說你叫王禮申。要麼就是你是同室、我是戈;你是風和、我是麗;你是得力、我是將,對不對?今晚過後,明天再見,你還能認得我嗎?”這話把常言說得愣了一下,他想起一句話:泡酒吧的男人是找刺激的,而女人,多半是受過刺激,於是打哈哈說:“是啊,卸了妝就不一定能認識了。”

常言又隨口問:“多大啦?”小紅告訴他:“今天二十,明天十八。”常言也笑了起來,說:“看來你是久經沙場,我也就不必問你來這裏多久了,你一定會告訴我剛一個月。小姑娘,家是哪裏的?”小紅笑道:“問得這麼仔細,大哥你是唱歌來了,還是來查戶口辦案子來了?我來了不是一個月,而是一年多了,我家是西鋼的。你滿意了沒有?”

常言聽了,從沙發上半躺著坐了起來:“你是說真的嗎?哪個宿舍?”

小姑娘在吵吵鬧鬧的音樂聲中撇了撇嘴說:“橋西。怎麼啦?你那位朋友我認識,原料處的,常來這裏。隻是我沒有見過你,你也是西鋼的頭頭?”

常言說:“搞不好,我認識你爹。”

常言拿起啤酒小口呷著,心想對付一陣走人。誰知道那幾個小姐來者不善,左一杯右一杯地敬常言,也不管常言喝不喝,徑自大杯地灌下去。常言知道,在這裏的消費,小姐是有提成的。牛奮強和錢家兄弟倒是搶抄著話筒,把每一首歌唱得鬼哭狼嚎。小紅動員常言也上去唱,常言推說:“不會,要不你替我去唱一首吧。”那小紅問常言喜歡聽什麼歌,常言故意說:“京劇。”沒想到小紅倒是毫不怯場,點歌台上按了幾個鍵,樂曲響了起來,屏幕上出現了《杜鵑山》的選段《家住安源》。

家住安源萍水頭,

三代挖煤做馬牛。

汗水流盡難糊口,

地獄裏度歲月,

不識冬夏與春秋。

常言聽了,驀地一驚。忽然又想起采訪的辛孟貴這些礦工,恍然以為這是一首現代革命歌曲。那小紅哪裏曉得這些,徑自唱下去:

鬧罷工,

我父兄怒斥工頭,英勇搏鬥,

壯誌未酬遭槍殺,血濺荒丘。

那賊礦主心比炭黑又下毒手,

一把火燒死了我親娘弟妹,

一家數口屍骨難收。

常言聽罷,汗流滿麵,推說不勝酒力,扭頭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