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2 / 3)

錢烈康曾經想過到鄭天澤的報社去謀個職位,或者與他們搞些“合作”。上門沒談幾句話就說露了馬腳,讓衛憲斌那老家夥直接給轟了出來。“連什麼是新聞都不知道,還想當記者!”那衛憲斌說話一點都不留情。錢烈康很不服氣地想:你倒知道新聞是什麼,可是有屁用。走著瞧吧。

如今,錢烈康的身份是“中國安全監察新聞調查中心《法製信息視點》編輯部編委會委員”。走到哪裏,他都會聲稱自己的任務是“為黨和國家高層領導提供最新最準最實用的決策信息”。果然,在不長的時間內,他靠這個頭銜成功地搞定了幾家煤礦,給自己掙到了一輛二手以上的銀色富康車,簡稱“小銀富”。他還給自己做了一塊“新聞采訪”的牌子,掛在小銀富的前麵。

錢烈康們的活動讓西州市的宣傳、新聞出版部門很是頭疼。他們在西州的名氣甚至蓋過真記者。常言調任朔方後,第一次到西州采訪就在管立威那裏碰了個釘子。管立威要查看他的記者證和介紹信,當時常言的記者證上還標注著江南記者站,介紹信則根本沒有拿。管立威就懷疑他是個假記者,沒有讓人抓起他來,已經算是很客氣的了。

在熟悉了之後,管立威曾就西州假記者猖獗的現象對常言發過牢騷:從風險和收益的角度來衡量,當假記者要強過真記者,他們的收益遠遠大於其風險。因為他們本身就是農村閑散人員或城鎮無業者,再加上煤礦本身就有問題,他們敲詐的數額又不是很大,就是被抓獲被拘留了,也不會被判重罪,何況被抓的情況極其偶然。而每天尋找煤礦的毛病進行敲詐,則是他們輕車熟路的生財之道。

管立威還說,這些人喜歡冒充記者,是因為記者既有一定的新聞采訪權利,又不屬國家工作人員,如果後麵再有幾個真記者撐腰,那破壞力就更大了。

常言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與這些人打交道。

這天,常言接到陳尹楠的電話說:“牛奮強找我要了你的電話,說是被幾個記者找麻煩了,要找你擺平,我建議你別管他。他早就不認我們同學了。”牛奮強和常言、陳尹楠、林鐵生是同班同學,如今在西鋼還是個中層幹部。

常言問:“什麼意思?”

陳尹楠說:“那個人,不占別人便宜就活不下去。”

常言說:“他占你什麼便宜了?非禮?”

陳尹楠說:“去你的。”

第二天,牛奮強果然找到了常言,問他認不認識一個“中國安全監察新聞調查中心《法製信息視點》”名叫錢烈康的記者,最近在他那裏找麻煩,請老同學從中溝通一下。常言想起陳尹楠對他說的,心想這家夥,該來的還是終於來了。

常言對牛奮強感覺有些複雜。說起來這牛奮強是西鋼的這夥同學中頭一個當官的,也是官當得最大的,如今在西鋼當原料處長。牛奮強當年上學時心比天高,眼睛長在頭頂上,把別人都不放在眼裏,自戀到恨不能下輩子變個女的還嫁給自己,連寫作文都是舍我其誰的口氣,自命是塊當總理的料。高考時所有誌願都填的是清華北大,可是誰知陰錯陽差,馬失前蹄,隻考上了朔北大學。

上次同學聚會,常言見他總把夾克衫半敞著,露出T恤上印的“北大”二字,脫掉夾克才看出原來印的是“朔北大學”,就開玩笑說:“哪天我也買件汗衫,上麵印個“東北大米”,並且說他,“沒考上北大,對你和北大都是一種幸運。”把牛奮強氣了個半死。後來幾次同學聚會,他都借故不來。常言還以為是幾年前結下的疙瘩還沒有解開,羅四毛對常言說:“其實不是那樣,這幾年他有意和我們這些當工人的同學不來往,怕我們找他辦事。”

羅四毛說:“他和幾個親戚在西霞嶺開了個小鐵礦,利用他在原料處的便利把礦石賣到西鋼,這幾年掙了大錢。隻是他那幾個親戚名聲太差,拉了礦石從東廠門送進來,過磅之後也不卸車,直接從西廠門拉出去,繞一圈又從東廠門開進來,有時候一車礦石能賣三四次。西鋼的原料管理長期混亂,沒有人統計,也沒有人追究。我看西鋼的長年虧損,就他們這些人造成的。”

這次牛奮強上門,常言估計十有八九是他的礦上出了麻煩。一問之下果然如此。牛奮強說:“錢烈康盯上了他的礦,一會兒說他是非法采購火工品,一會兒說他是安全措施不到位,給了幾次錢,還是打發不走。前幾天又來了,要我出兩萬塊錢訂一份他們的《高層決策內參》,你說我又不是中央領導,訂這麼高層的內參幹什麼?”常言聽明白了,問他第一次上門時給了多少錢,牛奮強說五千,第二次給了一萬。常言說:“難怪,你把他的胃口吊起來了。如果第一次給一兩千打發走,他可能就不再來了,現在看你有油水,不宰你宰誰?”

牛奮強問常言,現在應該怎麼辦。常言說:“你的礦到底有沒有問題?如果沒有問題或者問題不大,就讓他報去,那是個假記者,那些牌子都是唬人的;如果礦上有問題,你還是及時整改的好,否則去幾個真記者,你最後還是吃不了兜著走。”牛奮強有些不好意思,對常言說:“小問題還是有一點,如今開礦的哪個沒有問題?要是完全按照規定執行,那就誰也賺不到錢了。”

常言本不想管,可是經不住牛奮強再三請求。隻好給錢嘉錫打了個電話,說:“你家兄弟最近找我一個同學的麻煩,你能不能和他說一聲,差不多就算了,弄僵了對誰都不好。如果他還不肯罷手,我隻好找管立威,讓新聞出版局查他。”錢嘉錫聽常言有事求他,答應得很痛快,說:“常站長你找我辦事,我一定讓您滿意。錢烈康那個渾球,敢找常站長麻煩,我收拾他。”常言說:“不是找我麻煩,是找我同學的麻煩。”錢嘉錫說:“我不知道那個礦是常站長罩著,放心吧,隻要您說一聲,以後不會有人去惹事了。我向你保證,從此再不會在你朋友的礦上看到他了。”聽這口氣,錢嘉錫顯然把常言當成是自己一夥的,還有些江湖老大的地位。

牛奮強見常言三言兩語擺平了自己的麻煩,心裏十分高興,提出要請常言吃飯洗腳唱歌,組織娛樂活動。常言說算了吧,沒那個必要。牛奮強說:“必須的,這是行規,兄弟我懂。”常言想想也是,就讓牛奮強做東,請錢家兄弟喝了一回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