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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辛孟貴再一次找到常言的辦公室的時候,顯得比上次更加憔悴。他的臉更瘦了,走路更慢了,喘氣更加急促。他手裏提著一個破爛的布包,和他媳婦兩人一起走進常言的辦公室。辛孟貴媳婦說:“常記者,你一定要幫我們這個忙,我們已經沒辦法了,再這麼下去,隻有死路一條。”

辛孟貴從程盛發那裏拿到了勞動關係證明和職業病鑒定委托書,但是鑒定過程卻很不順利。他向常言訴苦,市裏和省裏有鑒定資格的兩家醫院互相推來推去,市裏讓找省裏,省裏說是在市裏就能做,再後來,要麼開會,要麼業務學習,要麼主治醫師進修去了,一推就是數月。現在,辛孟貴兩口子告訴常言,診斷結果終於出來了,在西州市職業病鑒定中心診斷結論是“疑似塵肺病”。他倆不甘心,又跑到朔方省職業病醫院,也是省裏的職業病鑒定中心,得到的診斷結果是“塵肺0+”——這一結果意味著辛孟貴具備塵肺病的初期症狀,但從病情分期上來講屬於初發期,不需要特別的治療。

常言拿著辛孟貴遞過來的診斷書說:“真是他娘的胡來!就連我這個外行,都可以判定你至少是Ⅱ期以上了。”常言在上次接待過辛孟貴之後,上網查過有關塵肺病的資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他才知道這塵肺病是中國第一大職業病,患病人數保守估計有數百萬之多,其中煤工塵肺占到百分之七十以上。而且到目前為止,除了北戴河煤炭工人療養院研究出了一種叫作“雙肺灌洗”的治療辦法以外,再沒有特別的有效療法。所有的塵肺病人症狀隻會逐漸加重,最後造成肺部纖維化,病人會因呼吸衰竭而死去——簡單地說,都會被憋死。無一例外。

辛孟貴的媳婦哭著說:“你看他這個樣子,誰都能看出他病得很重了。這些醫院,這麼講話沒有良心啊。常記者,你救救他吧!如今他連生活都快不能自理了。每天睡覺都不能躺著睡,隻能半臥著喘粗氣。憋得難受的時候,經常在半夜裏喊,給我安眠藥,我要自殺。”

辛孟貴說:“你一定要替我們說話啊,你們當記者的,當官的就怕你們,你幫我們老百姓說句話,問題就解決了。”

常言聽得心裏一陣發酸:“我答應你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這事我管定了!”

他想打一個電話給高攀峰,但是轉念想過,這不隻是辛孟貴一個人的問題,而是一個群體的問題。高攀峰過問,也許會解決辛孟貴一個人的問題,但救助眾多的塵肺病患者,還是要靠政策。而且這種事也不該是我去求他,還是公事公辦的好。於是他決定還是像上次那樣,把稿子做大了以期引起政府部門的注意。

次日,他開了一輛車直奔去到辛孟貴的家——西峰縣的雙喜村。汽車開進西峰山裏,一路景色山清水秀,路邊農舍白牆黑瓦,間或有一頭黃牛、兩隻黑狗悠然地閃過,若不是帶著如此沉重的話題,常言簡直要讚美這裏的田園風光。

在一個三岔路口,他不知道朝哪個方向走,就停了車向路旁一位農民打聽道路。那人說,去“寡婦村”啊,向右走,二十裏就到了。那人告訴他,這村子早就名聲在外,村裏的男人大部分外出務工,有不少死於井下,活著的有不少患上了塵肺病。這些年寡婦越來越多,所以落了個名字叫“寡婦村”。

進了村再打聽,有人領著他在一座破舊的瓦房前麵停下,這裏就是辛孟貴家。指路的村民向裏麵喊了兩聲,迎出來辛孟貴兩口子。辛孟貴的媳婦名字叫淑芬、樹芬或者素芬,發音都差不多。她忙不迭地把常言讓進屋裏,張羅著倒上茶水。辛孟貴站在一旁,手足無措的樣子,他沒有想到,記者還真的來采訪了。

常言問辛孟貴:“村裏還有多少和你一樣的病人?”

辛孟貴說:“好些呢!現在,能幹得動活的男人在外麵打工。村裏留下的都是病人,還有小孩、媳婦、婆婆。”

常言說:“那麼你去多找幾個來,把你們的情況說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