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錕明白,這是鄭士琦聞到風聲,不願讓王承斌來山東,如果他不能坐升,就可能會稱兵對抗。曹錕現在心裏也打著鼓,最終怕鄭士琦響應奉、皖鬧事,不得不硬著頭皮提他為山東督軍。
以為臨城劫案的事就這樣滑過去,外交團的使節也應外交總長顧維鈞的邀請前來祝賀,可一來才知道,哪裏是赴宴道賀,分明是興師問罪。葡萄牙公使富德,當著諸位公使的麵,對顧維鈞首先發難,他說:“尊敬的顧君,在外交照會上,明說是要懲辦山東督軍,但是總統又下令說是批準他辭職,並將其升為上將軍。這不是懲辦,而是獎勵,外交部是不是認為我們都是不懂事的小孩子?還有,河南督軍張福來稱已救出兩名英國女教士,經我們查過,並沒有此事。這些事說明什麼?”顧維鈞張著大嘴,半天講不出話來。富德接著說:“說明了中國政府無論是對內對外,都毫無信義。”
顧維鈞緩過氣來說:“諸位貴客,請息怒。各位貴客是來給曹大總統道賀的,這件事先放下,如果諸位實在要講下去,小弟為了顧全大局,可以辭職謝罪。”
富德說:“顧總長如果辭職,回去後,沒準曹大總統又任命你為上上將軍。顧君不要動氣,我隻是開個玩笑。”
言罷,各國公使大笑不已,把個顧維鈞很是難堪,隻能強顏做笑。富德見狀,又正色說:“現在,我代表各國公使,限中國政府四十八小時內撤銷田中玉為上將軍的命令,否則各國將另行考慮對待中國政府的態度。”
富德講完,率公使們齊齊走出大廳,把顧維鈞一個人丟在那裏。
顧維鈞動怒,又不好發火,到總統府找曹錕,說這個外交總長實在幹不下去了。曹錕已經知道顧維鈞在外交使團麵前的表現,心裏明白他是受了委屈,就說:“你可不要灰心,咱們惹不起人家,就得受點委屈。別說不幹了,要不幹,咱們大家一塊不幹。”
顧維鈞見曹錕動了情,不好再深說,便問公使團那邊怎麼辦。’
曹錕說:“難道他們不知道上將軍是個虛銜,等於零?告訴公使團,這樣做不過是按照中國官場上的傳統,對退位軍人的一種安撫。”
顧維鈞遂派人對各國公使進行遊說。
可各國都不吃這一套,認為中國政府跟他們做對,法國公使更是氣急敗壞說:“簡直是胡鬧,我們偉大的法蘭西,在歐洲戰場上經曆了那樣一場大戰,才頒發了兩個上將軍銜,一個有罪的山東督軍,怎麼就可以當上將軍?”
美國公使也振振有辭對曹錕的說客說:“美國自開國以來,也隻是頒給了五個人為上將,而上次歐戰,也隻是潘興一個人被授上將。中國政府的解釋不行,站不住腳的。”
這一來,曹錕和顧維鈞犯難了,外國人不同意,事情就不好辦。倒是高淩霨耍個小聰明,對曹錕說:“我倒是有個辦法,咱們也和這些洋人來點小聰明,該騙就騙騙他們。我有兩個辦法,不怕他們不上當,咱們先向外界聲明,就說上將軍命令在前,免職命令在後,兩道命令同時發,結果是印鑄局在手續上發生了錯誤。如果這個辦法還不能哄弄外交團,馬上再來一個更正聲明,就說授予上將軍的是田文烈,而非田中玉,是繕稿人給寫錯了。”
曹錕雖然想不出什麼辦法,可是老覺得這樣有點兒戲。
第二天,不出曹錕所料,倒不是公使團看出破綻,而是高淩霨好大喜功,在家裏吹噓他的“才華”,巧被家人的朋友聽到,把這個消息賣給了小報記者。等到曹錕正要使出這個主意時,公使團先把事講了出采,並揚言,中國政府的首腦,都是故事大師,所講的事,沒有一個不是“天才的發明”。
曹錕沒有餘地,真有些惱怒,不得不親自出馬,把田中玉找到總統府,勸他自動辭去上將軍,別讓政府為難。曹錕本是個政治軍閥,本不必費這麼大勁,一句話就可以把田中玉辭掉的。原來,田中玉是曹錕的把兄弟,為曹錕賄選總統還出過力,從地方上搞到八萬塊錢,給曹錕用於行賄,若是一有風吹草動,就拿自己兄弟開刀,惟恐被人指為不義。
田中玉,字蘊山,直隸秦皇島人。早年入山海關武備學堂,後又隨袁世凱小站練兵。田中玉一直效忠袁世凱,曾任陸軍次長。他雖然是皖係的成員,但對直係也不疏遠,說起來他不僅是曹錕叩頭兄弟,也是現在為數不多的北洋派老人。曹錕讓他辭去督軍的職務,他就不情願,這又要他再次辭去上將軍,真有些為難。
曹錕見到田中玉,對他說:“蘊山老弟,我請你來,你該知道為何吧。我真是沒有辦法,報紙上也登了出來,你該明白,為兄我為了能保住你,也是煞費苦心呀。”
田中玉說:“仲珊兄,你讓我怎麼幹,我就怎麼幹。臨城那幾個洋鬼子的事,我全承擔下來,要是說起來,也是活該,該怨他們自己。就算政府要懲罰,仁兄當時可是直魯豫巡閱使,該是最高長官。可你最後卻拿我開刀?”
曹錕擺出一副有苦難言的樣子說:“你怎麼就看不出來,外國人不是放了我一把,算是給我一個麵子,總不能讓總統受罰吧。”
田中玉說:“外國人放你一把,你卻沒放我,最終還是拿我開刀。你要是夠朋友,也可以找到別的借口。”
曹錕說:“假如是你,會怎辦?”
田中玉說:“也不可能有這種假設,若是有,我決不會拿朋友開刀。你再想想,現在哪個省服從中央,誰聽你這個大總統的話,聽你話的,都是和你要錢,而我為了兄長,還給你錢。你這樣對我,將來誰還能聽你的話。”
曹錕有些不好意思說:“蘊山吾弟,體諒一下為兄的處境。”
田中玉說:“可是你從來不想想我。”田中玉講完這話,怒走天津。
不管怎麼說,這件事算是過去了,外國公使也陸續承認曹錕這個用老百姓的錢買來管老百姓的總統了。
洛陽的吳佩孚,見火候已到,一反過去沉默的常態,表示擁護曹錕。
北京政府本該安寧片刻,沒想到此時賄選總統的兩位幹將,吳景濂和高淩霨又開始較上勁。吳景濂一直想當總理,所以和組閣的高淩霨明爭暗鬥,鬥來鬥去,也覺得怪沒意思,因為現在曹錕哪裏還需要什麼國務院和國會,總統府完全變成了曹府。曹錕最大的快樂是得到列強的承認,其他什麼也不管,總統座位一焐熱,唯一能做的事又是出賣主權,接著他的前任,背起洋人的外債。曹錕也並非傻子,他所要的除了錢還是錢,對列強搖尾乞憐,也是有代價的,他所希望的是列強不僅在口頭上承認他的政府,在財政上也給予他支持。由於南北統一無望,列強支持曹錕的貸款也非常有限。
這樣一來,曹錕和其他軍閥上台後所而臨的情況一樣,就是致命的財政危機。當曹錕本身因為財政問題陷於絕望之際,法國政府又給他來個“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