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丹林在宴會上公開吳佩孚電報的事,傳到黎元洪那裏,同時他也得知唐紹儀在明確直係的態度後,轉頭又回了南方。曹錕和吳佩孚出爾反爾,把黎元洪弄得暈頭轉向,有策士對他說:“想那曹仲珊和吳子玉,本也是個頭麵人物,哪能這樣做,必是孫丹林因為你沒讓他當上內務總長而心懷不滿,暗中攪混水,捏造出兩封電報,先把唐紹儀轟回去,給你來個下馬威。”
黎元洪終於發脾氣了,明白孫丹林是吳佩孚的人,膽子再大,有私憤,也不敢偷下聖旨。他不由分說就把孫丹林找來,氣呼呼說:“你在宴會上神氣什麼?我看這件事就是你搞的鬼,你若不從中作梗,也不會出這樣韻事。這回你滿意了,唐紹儀回南方了。不過你放心,就是能當閣員的人都死絕了,我也不會為你提名的。”
孫丹林被召來,還以為黎元洪迫於直係的壓力,給他個官當,哪承想剛進門就遭到大總統一通訓斥,立刻就翻了臉,他說:“黎黃陂,你不要不知道自己半斤八兩,你對我這樣也不想想後果,我明告訴你,我就是吳大帥的人,你罵我就是罵他,況且這電報還真是吳子玉發的,看樣子你不滿意,那好啊!我這就回洛陽去,把總統大人的意思講給子玉將軍,看他做何打算。”
黎元洪高聲叫嚷說:“你給我滾,越遠越好。你真不愧為徐樹錚第二,隻可惜你卻沒有他的才能和膽略。”
孫丹林聽罷,二話沒說,轉身就走,邊走邊罵,並揚言到洛陽去告狀。這時,正遇到高恩洪,聽到孫丹林的訴說,急急將其勸住,又拉他回到黎元洪那裏,小聲把事情的厲害講清。黎元洪也是在氣頭上,經高恩洪點撥,冷靜下來,心想孫丹林真要是回到洛陽去,見到吳佩孚還不知怎麼說呐,隻好低頭,婉勸以國家利益為重,先不要回洛陽。孫丹林也有自知知明,知道吳佩孚無論從哪方麵講,都不會馬上同黎元洪正麵鬧翻,也就借著台階下了。
黎元洪終沒能留住唐紹儀,手裏無一兵一卒,隻能再次向吳佩孚服軟。吳佩孚通過孫丹林正式向黎元洪提出要王寵惠組閣,為了保住現有的局麵,黎元洪不得不屈服。
新內閣成員是:外交顧維鈞、財政羅文幹、司法徐謙、內務孫丹林、陸軍張紹曾、農商高淩霨、教育湯爾和、海軍李鼎新、交通高恩洪。
新閣員的名單一公布,惹惱保定的曹錕。他對留守保定的原吳佩孚秘書王承斌說:“吳子玉野心是越來越大了,我是讓他給騙了。這哪裏是選閣員,我看他是想在洛陽另起門戶,想當初我把他抬成現在的高位,看樣子他是想當總統,將軍有點不過癮了。”
王承斌本是吳佩孚的心腹,因他是張作霖的老鄉,在直奉戰中,頗不得吳佩孚信任,再看到現在的吳佩孚的野心越來越明顯,因此也對其不滿。王承斌知道,有吳佩孚在,他就沒什麼抬頭日子,而且他了解曹錕的心事,便挑最能刺激的話說:“老帥早就該看出,當時你不讓他去洛陽,他為何那麼積極?聽說吳子玉還聘請了日本教官,把洛陽搞得小朝廷似的,上下設了很多部門,那些部門名稱一換,還不就跟自己當總統一樣。”
曹錕別的什麼都能容,就是聽不得“總統”兩個字。這些年來,能幹的都幹了,就是還沒當過總統,把徐世昌給趕走,讓黎元洪過渡,原是為了給自己打基礎。吳佩孚口口聲聲說是為了老帥著想,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曹錕翻臉破口說:“吳子玉這個酸秀才,自以為了不起,還不是我曹某人給這個混飯吃的一塊地盤,他才能有今天。黎元洪現在不聽我的話,對吳佩孚卻言聽計從。好吧,咱們看看誰有本事,要說講今比古,我不如你吳子玉,可要是動刀動槍,你還得跟我學學。”
王承斌見目的已經達到,又說:“那還用說,老帥領兵打仗時,聽說吳子玉還在北京街頭擺卦攤騙錢,他哪裏能和老帥比。我倒有一計,可以製約吳佩孚,至少讓他在洛陽老實點,對北京的事不要管得太多。”
曹錕說:“不妨講出來聽聽。”
王承斌說:“我看老帥最好還是和你的親家言和,棄嫌修好。說起來,仗也打完了,回想當時張雨亭和直係作戰,也是因為吳佩孚,老帥不過是給人家當了塊擋箭牌。”
曹錕聽完,一拍大腿說:“你真是說到我心裏去了。”
曹錕給張作霖去電後,馬上得到奉係的回應。雖然兩方都有各自的打算,可這樣卻給曹錕吃了顆定心丸,至少他暫時不用過多操心吳佩孚了。
吳佩孚操縱黎元洪政府的內閣,過於張目,不僅惹得曹錕惱怒,也引起直係派中很多督軍的不滿,不知不覺中,他在爭霸中孤立了自己。
無獨有偶,黎元洪過去的老幕僚張國淦也獻策說:“黃陂,我以前向你建議過,最重要的是南北統一,看來那隻是個願望,南方不會買北京政府的賬。現在看來,你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也得給自己想想辦法。若是想擺脫掉直係的陰影,讓吳佩孚和曹錕別過多插手內閣的事,最好和奉、皖修好,然後再聯合西南六省,以對付直係。”
黎元洪一提起那些督軍,心裏就犯怵,光是直係就夠受的,再把奉、皖那些家夥聯合起來,天下不是又要大亂了。於是,他搖搖頭說:“哪有那麼簡單,那些野心家都是請神容易送神難,誰願意為國家出半點力,你一找上他,他就跟你要錢要槍,真是不好辦呀。我現在也不明白,曹錕和吳子玉真是笑裏藏刀,好說歹說把我給抬上來了,原來是讓我受罪的。”
張國淦見到他這副窩囊樣子,不禁也有些同情接著說:“可是你總不能就這樣當總統吧。吳佩孚在洛陽已經讓曹錕不滿了,若是利用聯絡保定的曹錕來孤立吳佩孚,你的日子至少要好過一些。”
黎元洪一副受氣包的樣子,本不想讓張國淦再講下去了,他實在是惹不起吳佩孚,可堂堂大總統,這種沒骨氣的話又講不出口,隻能以沉默而代之,有苦水往肚子裏咽。顯然,這個內閣很難維持,角色都各懷鬼胎,不是想滿足自己的後台,就是想讓自己的野心得到施展。王寵惠內閣以高恩洪和孫丹林為重心,幾位雖都是吳佩孚洛陽派的幹將,可他們和眾參兩院議長積怨太深。眾參兩院對吳佩孚“垂簾聽政”一直不滿,早有意倒閣。十一月十八日傍晚,眾議院議長吳景濂突然接到華義銀行副經理徐亞韓的電話,請他帶上副議長張伯烈,馬上去徐宅,有要事相告。吳景濂叫上張伯烈,來到徐亞韓家。徐亞韓領二人到自己的書房,展示了一張八寸的相片。吳、張二位正副議長,不看則已,看清後不禁喜出望外。
原來那是一張收款條的影印件,而上麵的簽字人正是現在的財務總長羅文幹。羅文幹,字鈞任,廣東番禺人。早年留學英國,入牛津大學攻讀法律,清末任廣東審判廳廳長。武昌起義後,任北京政府總檢察廳廳長,因反對袁世凱受冷遇,南下廣東運動龍濟光倒袁,後又赴歐考察司法,回國後在北京大學任教,沒多久任梁士詒的司法次長。吳景濂抓到王寵惠閣員中這個證據,自然不會輕易放過,遂領著張伯烈和徐亞韓,直接到總統府找到黎元洪,出示了那張影印件。
吳景濂說:“總統,這是財政總長羅文幹受賄的證據。財政總長和華義銀行代表羅森達格秘密簽訂了奧國借款合同,計金法郎五百七十餘萬鎊,合五千多萬元,而他從中得到了八萬元的賄款。”
黎元洪一聽,頭又大了,本來他對王寵惠這個內閣就不滿意,一看又有華義銀行的副經理徐亞韓,便聲稱如屬實的話,一定要嚴懲。
吳景濂急急說:“夜長夢多,羅文幹已經聞到風了,如不馬上逮捕,他會跑到國外去的。那樣對國家影響可就大了,而且他是財政總長,知道很多國家財政方麵的機密。”
黎元洪一時拿不定主意,見副議長張伯烈和徐亞韓一個勁兒點頭,便追問說:“那你們說該怎麼辦?”
吳景濂迫不及待說:“還用我說,馬下下命令逮捕歸案,免得生事。”
黎元洪在吳景濂的要求下,打電話給步軍統領聶憲藩和警察總監薛之珩,命其速將羅文幹及庫藏司司長黃體濂二人一並收審,解送地方檢察廳羈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