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辦妥,黎元洪睡醒一覺,王寵惠就領著閣員找上門來,氣勢洶洶質問黎元洪。
王寵惠先發製人說:“你大總統有多大權力,抓個老百姓都要有法律手續,可你竟然隨便把內閣的閣員給抓走了,這不是違法行為嗎?”
幾位閣員,對著黎元洪輪番開炮。其中孫丹林最為囂張,不依不饒,實際上他早擬就電文,發往洛陽,然後再讓吳佩孚以他自己的口氣發給黎元洪。一批閣員圍住黎元洪,說不放人就不走,無奈中,黎元洪也覺得這件事欠考慮,答應放人,將此事交檢察廳審理,並向羅文幹賠禮道歉。
就在黎元洪準備放人時,吳景濂、張伯烈領著眾參兩院的議員來了,堅決不同意放人,並直接對王寵惠揚言國會將對王內閣提出查辦案。黎元洪夾在內閣和國會中間,真是恨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他是誰也不想開罪。
這時,孫丹林那封發往洛陽吳佩孚的電報回來了。
總統府秘書饒漢祥把吳佩孚那封電文給黎元洪看過,電文稱“羅文幹是財政總長,並未免職,亦尚未確定罪名,即交法院,殊屬不成事體”。
黎元洪看完吳佩孚的電文很不是味兒,一旁的饒漢祥說:“這電文中有‘殊屬不成事體’一語,是從前皇上對於下臣、長官對於屬下的口吻,他一帶兵的將領,竟敢肆無忌憚,對於總統這樣謾罵,居心何在,其心目中還有總統嗎?”
黎元洪聽罷,無名火升起,對那些閣員、議員說:“你們都先回去,凡事該有個長序,連你們自己都不清楚,反而來我處興師問罪,可成什麼事體。”
黎元洪倒快,馬上就把那話用上了,他先將這些人請走,然後擬就萬言電文,對逮捕羅文幹的事情經過原原本本敘述一番,電文中,把吳佩孚目無尊長,無視國家,擁兵自重,連大總統都不放在眼裏的話,也都含沙射影說出去。黎元洪這封電報,沒發往洛陽,而是從報紙直接給發了出去。
吳佩孚在洛陽看到報紙後,勃然大怒,對手下說:“我們本是把黎元洪給抬上來的,就是有些錯,盡管教訓好了,為什麼公開登報?這是不把我們當自家人看,那也好,從此後洛陽不準和政府有電文往來。”
黎元洪這一舉,開罪了洛陽派,事後他就後誨了。王寵惠和孫丹林得到吳佩孚的暗示後,更加窮凶極惡,領著閣員對黎元洪非法捕人的事糾纏不休。可眾參兩院的百餘議員,以吳景濂為首,圍住總統府,不讓黎元洪放人。黎元洪最終還是抗不過吳佩孚,不得不悄悄請老官僚孫寶琦、汪大燮出麵保釋羅文幹,並派總統專車把羅文幹接到總統府禮官下榻處,加以撫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黎元洪還沒喘過氣來,保定派的曹錕發表通電:“曆數羅文幹私簽奧債合同罪狀,為國會聲援,務請將羅案徹底查辦治罪,以為賣國者戒!”曹錕經此舉,是經謀士商定,為今後選舉總統鋪路,借此機會,討好國會,適當機會又可以改組內閣,到時好把他推出組閣,將權力統歸為已有。王承斌、齊燮元、熊炳琦等督軍紛紛通電響應。
吳景濂算是拿到尚方寶劍,領著議員來到黎元洪的官邸進行糾纏,他手持曹錕電報,下令黎元洪通電吳佩孚,打打他的威風,別讓王寵惠那些人以為政府可以我行我素。
洛陽的吳佩孚,看出曹錕這是衝他來的,知道自己現在還不能完全脫離開曹錕,便假惺惺通電說他跟王寵惠沒有任何私交,也沒有袒護羅文幹的意思,隻是對政府的關心。另一方麵,吳佩孚派心腹到保定,對曹錕說:“子玉將軍心裏從來都是忠於老帥的,隻是希望老帥不要誤解他的好意,現在是想以武力統一南方政府,然後控製全局,到時擁老帥當總統。”這些話,曹錕當然愛聽,可是經過這些風波,他對吳佩孚已經不信任了,再說他對南方統一不統一,沒有興趣,隻是想找合適機會當上總統。不過,曹錕還是對吳佩孚的特使加以撫慰,讓他轉告吳佩孚說:“本老帥對子玉沒有二心,不要聽信別人的讒言,隻要子玉心裏想著我就行了。”
曹錕打發走吳佩孚的人,心裏卻是七上八下,有些迫不及待,他想如果沒有別的辦法,隻有讓黎元洪滾蛋了。
此刻,王寵惠見沒有了吳佩孚的支持,曹錕又極力反對,失去靠山,便宣布辭職。
黎元洪為了維持,又分頭找靳雲鵬、顧維鈞、周樹模代理總理職位,可幾個人誰也不願代理,弄得大總統的命令無人副署,因而也就無法發出。北京成了無政府的狀態。
這時,中日正在辦理膠州灣的轉讓手續,急需內閣總理副署命令。黎元洪找不到人,派人到保定找曹錕。曹錕就巴不得黎元洪趕緊下台,來個拒而不見。黎元洪沒辦法,找到汪大燮請他幫忙。出於情麵,汪大燮答應出來過渡一下,但僅限十天。汪大燮簡直是和黎元洪鬧著玩,三十日上午就職,因為不願兼財政總長而推薦自己的朋友,黎元洪不同意,汪大燮馬上辭職。黎元洪急著要找人副署命令,又厚著麵皮去求。
汪大燮見黎元洪實在太可憐,又通電就職,當了十天內閣總理。
因為汪大燮是保羅文幹出獄的人,國會眾參兩院通電攻擊。可汪大燮說:“我是看著黎元洪的麵子才當這個倒楣總理的。這是人情,你們不要攻擊,多一天我也不會幹的。”
眼下的內閣成員多是觀望,曹錕心腹高淩霨、張紹曾更以不就職為拆台的手段,就等著黎元洪自己走人。黎元洪對這個無權無兵的傀儡總統卻十分眷戀,決定一切聽直係的安排,此時,保定派勢力正盛,他想來想去,決定選派張紹曾組閣,他是保定派的人,又是吳佩孚的兒女親家,這樣的選擇該是皆大歡喜了。黎元洪又高興起來,這是兩麵都不得罪的辦法。
而此時,吳景濂早就和張紹曾串通好了,因此國會很快通過黎元洪這個提案。至於惹起事端的羅文幹,因為證據不足免予起訴,但沒多久,在眾多議員的抗議下,再次入獄,直到1924年夏始才完全釋放。吳景濂那影印件,或真或假,也不了了之,反正檢察院最終也沒給羅文幹設立罪名。
1923年1月,黎元洪總算有一個正式的內閣。
可是事情並不像黎元洪想的那麼簡單,曹錕對張紹曾並不信任,他所信的是高淩霨。所以,張紹曾上台沒幾個月,曹錕就倒閣,急於把高淩霨給捧上總理的位置,以便進行大選。張紹曾也是想表現,剛上台就發表裁兵救國宣言,弄得很多進步團體也跟著響應,可他雷聲大,雨點兒小,沒有什麼實際行動。但就這一點,也為軍閥們所不容,曹錕、吳佩孚公然電請北京政府任命沈鴻英、孫傳芳為南方護法勢力所撐握的粵、閩兩省督理。張紹曾認為這是有背於和平統一的行為,嚴加拒絕,並於三月七日提出辭職。
黎元洪聽說後,急急趕到總理府,抓住吳景濂的手,泣不成聲說:“你身為國會議長,無論如何要保住現有的內閣。縱觀十餘年來,國家從來沒有一個真正的政府,這個內閣產生如此不易,你也是知道的。身為總統,我無顏見到總理,可是你一定要留住他。”
黎元洪是真心想把這個內閣留住,可是他哪裏知道,此時的吳景濂已經是曹錕的人了。
曹錕在保定發布通電後,沒想到張紹曾敢抗拒,心中大為不滿,命死黨給張紹曾些顏色。一時間,張紹曾家裏常有匿名信,更有甚者,有次他在自己的公文包裏竟然發現了一隻沾滿鮮血的死雞,他知道這是“殺雞給猴”看,對他實行恐嚇,不用說他也清楚是保定派幹的。
辭職沒幾天,張紹曾又複出,但曹錕已經決心倒閣,想盡辦法逼張紹曾辭職,製造無政府的狀態,然後再回過手來把黎元洪轟回天津。黎元洪對此也有些風聞,既然這個大總統當不下去,也不能像徐世昌那樣讓直係的軍閥一恫嚇,就乖乖跑回老家去。這個久經風霜的老政客,也有他自己的打算,那就是如果直係真把他給逼急了,就往南方跑,因為他現在就有南方唐紹儀的密電,話還沒說絕,那意思卻很明白,若真有難處,可南下共圖大業。
北京政府表麵雖然是你推我讓,又都各懷鬼胎,但真正的“逼宮”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