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3)

冬去春來 ,轉眼間春神挎著花籃,在湖都重疊而繁複的街道上飛舞了滿地芬芳。冰雪融化後滿地都是泥漿,在寬寬的石板路上,被南來北往的車輛打磨成光怪陸離的圖案。小販的叫賣和人們行路聲,陣陣的如潮水一般,破空傳進濟安堂的院子裏。

蘇極夜躺在梨樹底下的藤椅上,看著被恣意伸展的花枝分割成無數塊的湛藍天空,心緒亦為之適意。那些染了露水的花枝,被陽光照著,不止花亮晶晶地,葉子上都放出一種光彩,連著天空都多了神采,隻是不知是花枝染了天空,還是天空渲了花枝。太陽雖然正午,那陽光卻溫和的和樹葉打著盤旋,樹葉下更顯得暖洋洋地。四周似乎都岑寂了,隻遠遠的有幾處新蟬之聲,喳喳的送了來,伴著梨花雋永的清香,園子裏卻平添了一種寂靜幽涼。

“每次見你都覺得這兒好似世外桃源似的。”

蘇極夜抬起頭,顧安安正含笑站在樹下,一陣微風拂過,樹葉搖曳不定的擺動,雪白的花瓣淚淚落下,恍惚中那淺白的窈窕身姿似已守望了千載。

“坐啊。”他並未起身隻是靠在椅子上伸了一個懶腰,兩隻腳架起來,,望著安安閑逸一笑,隨意指了一下身旁的藤椅“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閑,喝茶。”

從小幾上拿起那紫沙茶壺給安安滿了一杯,然後便又懶散的躺了回去。

“我是想向你討口糖吃的,最近……見過二姐了麽?”她坐在藤椅上,捧起紫沙的小茶碗,眉目彎彎轉轉,如畫笑靨,大大的酒窩帶著一股幽香的甜意。

“湖都現下是一片水深火熱,軒轅司九奉行‘寧可錯殺三千,絕不放過一個’的喋血政策,凡是曾於軒轅玄交往過的人,一個個都糟了毒手。更別說那些反政府的勢力,已經是血流成河了,她那還能亂走啊。”蘇極夜清高明亮的眼睛黯淡了一下,才開口道:“不過倒聽說你把西園修繕的極美,許多人都交口稱讚。”

“背臨著湖水的西園原本就很美,但那是一種荒涼寂寥的獨特的美。傭人們總是走在厚厚的地毯上,悄無聲息的。後來我把滿園的梅樹撤掉了多半,移植上了碧綠的草坪,上麵庭院平台直伸向花園,花園又通向屋後的湖泊。一打開窗戶就可以看見大簇大簇有著甜甜香味紫色羅蘭,還有淺黃暈著一點點紅的迎春花。我最喜歡把紫羅蘭的花一朵朵摘下來,再編成一個花環。而迎春花那喇叭形的花朵,插進了花瓶卻是那麼的嫵媚絕倫,為滿屋都帶來了春天的氣息。在草坪的盡頭的梨花還有桃花,雪白襯著嫩粉雖沒有梅花那麼高貴,卻別樣的嬌柔。”這時,風已大了一陣了,這一樹花,被風吹得花枝顫動,撲撲簌簌,下落似雪,飄飛如蝶。安安含笑訴說著,任花瓣落在麵頰上,似淚似泣。

“你……還是那麼害怕寂寞。”修長的手伸了過來,拂下麵上的花瓣,與軒轅司九的摯熱霸道不同,他的手指溫暖而柔情。儒雅雋骨的他,一聲沉沉歎息似憐似愛,她已不想區分。

“是啊,自從何寧汐的壽筵過後,西園總是車水馬龍,訪客絡繹不絕,偶爾他閑下來,就會舉辦一個盛大的晚宴。可 是……”低眸淺笑,那淡淡的草藥香味,似乎留在了麵頰上,而愁緒也和這清香緒在心頭盈盈繞繞。

“就好像一個喧嚷嬉鬧的旅館,是嗎?”梨樹下的他微笑如陽光和煦。

“你總是很了解我。其實我應該沉醉於這些紙醉金迷,美酒盛宴的。”可是在絢麗喧嘩的背後,心中總有一塊空虛,無妨填滿。

“安安,你想要什麼?”

“想要什麼?一碗清茶,一樹殘花。”

還有……不論何時何地,不論貧賤富貴,隻要……你在我的身旁。

“那……二姐想要什麼呢?”

“她……像隻遇火蘖磐的彩鳳,有著高貴的出身卻淪落如斯,而火勢愈大她就愈是美麗的耀眼,那種連男子都沒有的剛烈傲骨,即使身處汙穢也無法奪去。她的眼中從來沒有迷茫,她從來都不掩飾自己想要什麼,也從來在不管別人眼中是如何卑鄙不擇手段。……她眼中的愛戀憂傷隻為一個人呈現,而……那個人不是我。”

低低傾訴中,陽光把他的臉染上了一層薄金,唇角彎成溫柔的角度,風霜傲骨的眉眼有著

淡淡的深情。那樹上的花,還是有一片沒一片的落下來,飄飄蕩蕩,隻在空中打了個翻身,落到地下去。在這小小得空間,時光仿佛靜止,隻有他和他的回憶在呼吸、思考,安安永遠無法融入其中。

“唉呀說這些作什麼,我去給你拿葛花糖。”起身躲避著什麼,匆匆離去。隻留下一地落花,和滿腹難言心緒的她。

哐的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摔破,隱隱的叫罵聲傳了進來,打碎了寧靜:

“蘇極夜,她說是你親戚,我們煙館才賒給她的,怎麼著,到現在還不還錢,想賴帳怎麼著。”

“信不信我拆了你的濟安堂。”

“她欠了多少煙錢?”極夜平穩的聲音似乎並不驚慌。

“不多,五千。”

“什麼?我這暫時沒有這麼多。我先給你一部分,行嗎?剩下的稍後送過去。”一向沉穩的他也難掩驚訝。“小三,你去把後麵的錢拿來。”

“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她人可還在我們那過癮呢,拿不出錢她也別想回來了。”

一個十五歲的男孩子,急急的跑進了後院。

“小三,過來。”

摘下腕上一對和田漢白玉的鐲子,遞了過去“給你師父拿進去。”

“可是……”小三猶豫著看著她。

“快去。”又是一陣喧鬧聲,小三隻有接了過來,又急急的跑了進去。

過了一陣,人聲漸漸遠去了。蘇極夜緩緩的走了過來,手中拿了包葛花糖交給了她。

“她……最近煙癮很重麽?”抬起頭安安若有所思的問道。

“是啊。”歎了口氣,深邃的眼中憂慮浮現“勸也勸不住,這東西隻要沾上了就難戒啊。”

“唉,我先走了。”

纖柔的身姿搖曳離去。蘇極夜重新坐在藤椅上,卻發現已是夕陽黃昏。

回到西園時天已經全黑了,燈火輝煌的大廳門口,紅雲已經佇立在那,伸手接過她的外衣,才開口道:

“小姐,二小姐等了您好久呢。”

走進小客廳去,燈光照雪亮,正中壁上掛著四幅湘繡花卉,很是優雅別致。角幾上青銅鏤花香爐裏,正點著安息香,滿屋子裏都是,嫋嫋的和著香氣。顧歡歡斜依在沙發上的寶藍緞子繡著牡丹花的鴨絨枕靠背上,手裏拿著本書翻看著。杏黃色的旗袍,銀灰的流蘇披肩。兩鬢蓬鬆隻用一根緞帶流水似的挽著,見她走了進來,書一仍,方抬頭嗔怨一笑越發嫵媚天成。

“讓我好等。”

“請你吃糖賠罪好了。”在歡歡身邊坐下,獻寶似的拿出了葛花糖。

“去看極夜了?”風情萬種的鳳眸若有所思的看著安安。

“是啊,討了點糖吃。”

“是嗎,你這那兒是賠罪,簡直就是在罰我嘛。”看她吃的麵頰鼓鼓,歡歡禁不住失笑“這麼苦的東西也隻有你甘之如飴。我要不是醒酒是決不碰它的。”

“我可是很喜歡吃。”大大的眼睛笑得彎彎,梨窩不經意間流露出天真的風情。

這時,仆人捧著盤子,把東西放在桌上,原來是一銀匣子英國煙,和兩杯咖啡,旁邊兩個精致的印花小瓷盅,盛著牛奶和糖塊。

歡歡笑道:“完全是外國派頭。”

仆人將咖啡放在兩人麵前,放下糖塊,衝上牛乳,站在一邊。安安拿著一個玳瑁煙嘴,先給了歡歡。然後又拿了另一個,放在嘴唇邊,那仆人把煙奉上,擦著火柴,先給安安點上,然後又要過去給歡歡點上。安安伸手接過火柴,說道:“你下去吧。”仆人答應著去了。安安方才含笑扭著身子和歡歡點燃了那支煙。

“笑得賊嘻嘻的。”吐出了一口婀娜雲霧,拿起白瓷透明漏花的杯子喝了咖啡,似不經意的問道“九少今天過來麽?”

“他今晚要去有應酬。這麼晚了,不要走了,二姐,就睡在這吧。”甩了鞋子,把雙腿蜷在沙發上,安安枕著手呼了一口煙,嬌聲道。

“好啊,就怕你攆我呢。”歪頭狡猾的一笑,燦如春花媚視煙行。

天上的月亮,斜著照在那樹影子,點點的倒在窗簾上,屋內襯著月色,映得滿室銀白格外的幽涼,已將近午夜兩人躺在了床上卻都沒有睡。

“我們好久沒有一起睡了,讓我想起小時候了。”頭靠在歡歡的肩上,安安的目光透過迷朦的帳幔,有著幾分虛幻。

“你啊,那時候又膽小身體又差,誰能想到你現在能長得這樣漂亮呢。”歡歡抱著金錢繡花的藍緞鵝絨靠枕,眼神也溫柔起來。

“是啊,那時誰要是欺負我,你總是第一個衝上去呢!”

誰也想不到粉雕玉琢的女娃會那麼凶悍,常常騎在那些男孩子身上,攥著小小的拳頭猛勁捶打,那模樣現今想起來仍讓安安宛爾。

“死丫頭,還敢笑!要不是你總被人欺負,我那兒會變成那樣。”看著小時候把自己變成街頭小惡霸的罪魁禍首,她白皙的臉上浮起一層惱羞成怒的紅暈。

“二姐,你身上的香味真好聞。”連忙把頭窩進歡歡懷裏,順便擠走那個礙事的枕頭,撒嬌的掩掉笑意。

“風塵脂粉味兒罷了。”一股幽香襲來,無奈的歎了口氣,隨即展開豔麗笑顏“你還在用鈴蘭草香水啊。這麼多年你還是忘不了,他們把你賣了就是賣了,能忘就忘了,你的病總是反覆都是因為思慮過甚。”

“二姐你能忘的了麼?”恍惚中安安好像又看到了那個小院落裏,迎著微風搖曳的鈴蘭花。

“我的記憶就像香水一樣裝在了瓶子裏,從不開啟。”歡歡在被窩裏滾著翻了一個身,目光轉向濃厚月色的窗外。

很小很小的時候,華麗威嚴的王府,孤高冷傲的父親從沒有抱過她,柔弱的母親長年憂愁,似乎永遠都得不到父親的一瞥。後來父親死了皇朝也垮了,母親帶著自己流離失所,一天比一天憔悴。有一次拿著討來的幾個錢,高興的跑去拿給母親,卻換來一個重重的耳光。她緊緊抱著自己,放聲大哭,你身上有你父王最高貴的血統,怎可食嗟來之食。那個可憐的女人,死後隻有一片草席裹身。後來自己還是把自己給賣了,隻是跟其他人不一樣,她……是自願的,有時候當生存擺在第一位時,其他的就不那麼重要了。

窗外的庭院中仿仿佛佛,有一種瑟瑟之聲,如細風吻著樹葉一般。

突然樓下汽車聲響起,歡歡坐起身,輕輕呼喚:

“小妹,小妹。”

安安卻已經沉沉睡去,細細均勻的呼吸著,那睡顏帶著毫無防備的香甜。她輕聲下床,厚厚的猩紅地毯掩蓋了一切聲息。悄悄來到落地的大窗前,把織錦繡的窗簾掀起一個小小的縫隙,車子停到了門前,天上的月亮,斜著照在車身上,影子晃晃的倒在地下,沉沉黑幕下車燈閃著詭異的光芒,一個戎裝的英挺身軀從車中步下。放下窗簾,從容的走到紅木鑲花的門旁,雪白的纖指捋了捋烏檀般的秀發,一聲呢喃歎息而出:

“我不會向你道歉。”

門關上的瞬間,蓬軟大床上的安安睜開了雙眼,月光中明眸波濤瀲灩。

我投以桃,望……報之以李。

她記得,每逢夜歸他總要先去書房。歡歡赤足穿過長長的幽暗走廊,雖然第一次來西園,卻憑借著燈光精準的找到了他。

“你怎麼在這。”書房內坐在紫檀桌後的軒轅司九,邪侫陰沉的模樣令人不寒而栗,身旁的嚴紹則因為那薄如蟬翼的金色睡衣難堪的轉過了頭。

“真是的,你還是這麼冷淡。我不知道你今天會來的,小妹說你今天有應酬。”似乎並沒有看見一旁的嚴紹,款款繞到桌前坐在了書桌上,那一雙xiu長的美腿交疊在軒轅司九眼前,珠圓玉潤的肌膚熒熒閃著誘惑。****的玉足緩緩在他的腿間滑動,燈光下媚眼橫波,笑意無盡風liu。“不過你放心,我確認她已經熟睡後才過來的。”

“我以為你是個很識趣的女人。”往太師椅背上一靠,目光犀利若寒冰,半開半闔間有一番妖異的蠱惑 。

“你真忍心對我這麼冷淡,我真的很想你。”緩緩的坐到他的腿上,睡衣的帶子拂過圓潤的肩,溜了下來,半邊****若隱若現“你這麽無情,我很可憐的。”

“我都快死了,抱抱我吧。”伏在軒轅司九的肩膀上,對著他的耳朵,吐氣如蘭輕輕哀求著。玲瓏有致的身姿貼和在堅硬的胸膛,慢慢扭動,撒下無限遐思。下一秒卻被無情的推dao在地毯上,轉身毫不猶豫離去的背影似乎有著邪氣的嘲笑: “嚴紹,送顧二小姐回去。”

嚴紹無奈停住正在往外走的腳步,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歡歡的身上。

“總有一天你會回到我的身邊。”歡歡站起身,用手***著鬢間的散發,神情堅定絕豔。

臥房的門哐的一聲,被大力推開,荷形的水晶燈瞬間照得屋內輝煌通明。安安迷懵著坐起身,明眸蒙蒙徘徊四望。

“別看了,我叫人把她送回去了。”

軒轅司九眼神中有著野獸的凶狠,安安低頭掩過無限驚詫,連忙披上外袍下床,替他脫下外衣,掛在衣架上。又拿起根英國煙草,含在嘴中用火機給點上,坐在他身旁,方才把煙遞到他唇邊,他斜倚在金絲絨布的沙發上,伸手接過,深邃目光在雲霧彌漫中,愈發深不可測。

“我衣兜內有樣東西,幫我拿過來。”

安安聞言溫順起身,從軍服的內側拿出一個信封,交給了他。

“打開來看看。”

心中暗暗納悶,但並沒有多問,拆開信封抽出折疊整齊的紙張,打開後上麵字跡清晰寫著西園房契,屋主顧安安。

眼睛驀然間吃驚的睜得大大的,那不知所措的可愛神情深深取悅了他。

“既然你給了我一個驚喜,那麼怎麼說也應該還給你一個。”

安安垂下驚惶的眼,掩飾著什麼的從茶幾上的青瓷雕花的碟子裏拿了一個蜜桔,將皮剝去,一瓣一瓣地撕去細筋,仔細得異乎尋常,拜開一瓣兒遞到他的嘴邊,張嘴接過順勢狠狠咬住水瑩的冰冷食指,安安一皺眉,尖銳的痛蘇蘇麻麻的襲上心頭。

“你好像並不高興?”

“我……我隻是不知道……”抽回手指,眼依舊低垂著,疼痛的牙印在指尖猙獰肆蘖,毫無意識間含到櫻口中。

“我以為你很聰明,現在局勢還不穩,再給我兩年時間,到時候我會給你一個風光的儀式。”鷹鷙的眼中兩簇陰暗火苗跳動。

流光盈盈中深不見底的閃爍不定,埋藏在深處的黯淡絕望一絲絲彙成幽灩柔弱的笑容,點點、寸寸得侵入骨髓的清怨魅惑。

“好啊。”這一聲應得她五髒劇裂,痛斷肝腸。

“你知道麽,我很喜歡你周圍的味道--香水的味道,煙草的味道,溫柔得……無奈的味道。”凶猛的吻帶著掠奪的暴蘖, 孱弱的身子控製不住瞢然一抖,不期然想要掙出卻被緊緊禁錮住,像要把她拆解入腹“我想要的東西,從沒有得不到的。”

安安僵了一下,才慢慢掠拱起身軀,怯怯的環手抱住他,微微的輕搖卻不出聲,她知道,他很喜歡這樣。果然軒轅司九反手把她壓在身下,低沉笑道:“我還喜歡你撒嬌求饒的樣子。”

明亮燈光下一對身影交頸纏mian,而她的心已一點一滴掉落在無底深淵。

迷迷蒙蒙的屋內優雅而精致,每件擺飾都有著迷夢一樣的婉約,中間擺著紅木炕榻,兩邊也是紅木太師椅。雪白的流雲錦褥子上,放了一套清藍釉瓷鴉片煙具,中間正點著昏黃的煙燈,女子猩紅緊身夾襖,側著窈窕身子對燈橫躺著,煙燈影影間竟是滿麵的傷疤,似醒非醒的眼同煙霧一樣的頹散清柔。她一隻手三根細指夾了一根清藍釉鴉片槍,直伸到燈邊下去,呼吸淺淺的正吸著煙。

窗前紅木銅鼎桌案上,是古色古香上脫胎漆器茶盤,盤上玲瓏剔透的白玉茶壺,和四盞白玉茶杯。安安正坐在大師椅上端起白玉壺,拿養好的熱水溫洗了,才用茶匙把碧綠蜷曲的茶葉放到玉壺中,起起落落的衝入熱水,然後溫了杯子,倒上一杯,倒掉後又重新滿上,方捧在手中細細聞著茶香,一連串的動作溫柔婉約得恍如幻世中人。

“恐怕我不能長來看你了。”好像知道她不會回答,安安隻是看著冰清杯中的茶葉,午後陽光轉過漏雕的窗,混著不知是水氣還是煙氣也朦朦朧朧的“我···原本以為這次之後可以為自己贖了身,即使不能跟在極夜身旁,也可以去尋找爹娘,卻沒想到終沒逃過困死於深深庭院中的命運。”

“你不甘心,可是這也是你的命,人是抵不過命的。”女子放下青藍釉瓷的煙槍,枯瘦的手上細細碎碎的亦布滿疤痕,可那聲音卻如沉香佳釀,悠揚著粘稠的醉人磁性。

“我一向都是認命的。”玉杯中的小小茶葉沉沉浮浮掙紮在沸水的折磨中,茶芽痛苦的慢慢舒展開來,汁液像滲血般染得茶水清碧澄淨的,千姿百態的茶芽在白玉杯中痛入骨髓得春波蕩漾,好像人魚的舞蹈,生命在隨波晃動中翩然飛舞的流逝,滿懷著揉進靈魂深處的無奈悲涼。“記得媽媽說過,我們的一身技藝皆是為男人而成,依附男人而生就是我們的命。我知道,一直都知道,隻是……”

“沒有太陽就沒有花朵,沒有愛情就沒有幸福。安安,你可知道向來隻有那些取悅天下人卻無法取悅自己的,可憐又可愛的女子才喜歡鈴蘭草的香水。不管是不是自願既然走了這條路,你就已經舍棄了幸福,明知注定淒涼,認命對你仍是最好的良藥。”重新拿起煙槍,醉人的磁性聲音慵懶靡廢:“我累了,你走吧。”

孤冷的煙扯著奢靡的淺淺香氣幽幽飄散開來,安安起身從手包中拿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

“多注意自己的身體。”

穿過小小庭院時,回廊架上的翠綠鸚鵡突然崩出一句: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

飄忽的腳步並未停頓,隻是心神卻緒亂了,連身後鬼祟的影子都未曾注意。

安安回到西園,便進了偏廳裏,在銀盒中取出了一根煙,安上玳瑁的煙嘴,擦著火吸著了,靠在鋪著紫色緞子繡墊的貴妃睡榻上,望著一色紫檀雕花的古董架,不禁呆呆出神。那鏤雲式的紫檀木架,高低上下,左右屈曲,非常精巧雅致。隨著格子,籠子似的著,陳設著名貴的玉石古玩。整整的把一根煙卷抽完了,她才慢慢的起身回到樓上臥房,對鏡子掠了一掠微棕的卷發,又重新撲了一些粉,然後打開玻璃衣櫃,挑了一件藍緞的夾襖換上。下了樓紅雲已同一個女仆,在餐廳的長桌上,擺了副象牙筷碟。接著傭人送上菜,隻是四碗四碟,素雅而豐盛。桌子中間,兩個銀燭台放在上方,用宮紗罩,清冷幽涼。才吃了一口急急的皮鞋聲漸近,習慣性的站起轉身,軒轅司九已走了進來坐在對麵的椅子上,那麵色竟似凶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