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高正軍笑著打了個噴嚏,險些將杯中的水噴了出來,他看著麵前這個年輕人的模樣,隻感覺又可氣又好笑,如果不是礙於場地,他會將杯中的茶水毫不猶豫潑在他的臉上,多年的經驗,讓他早已看出合同的漏洞和不足,但是他並沒有繼續薑哲的疑問,隻是輕蔑的看著他:“你這麼短時間就畫好了?”
“是。”他不容置喙的回答。像是知道問題的學生,在回答老師的問題時的幹脆有力,那些孤獨作畫的日日夜夜,都在這一刻迸發為胸膛的氣力,雖然前幾天,傅雪萌在得知這件事的時候,狠狠的罵了他一頓,但是最好她仍然幫助他一起完成了畫作,隻是他不想對這個貪得無厭的高正軍說起她,浪費唇舌與時間。
“是嗎?”高正軍說話間拿起了桌上的樣圖,那些袖珍般的圖畫在紙上絲絲秘密,一筆一劃都一絲不苟,足以見得其中的用心,他不屑的將那些圖畫放下了。
“但是我要看了畫作,才知道具體真實的質量,如果質量不能讓我滿意,那我也不必付錢給你了,反正你也說了,那張合同是不算數的,是吧薑同學?”
“你……”薑哲氣憤的看著他,雙目猶如充血般脹痛,死死在桌下捏住了拳頭,他後悔沒有提早買一台微型攝像機,將今天的這一幕完完全全的錄製下來。他隻是憤怒的咬著牙,擠出兩個字:“無恥!”
“你才無恥!”高正軍坐直了身子,憤怒的瞪著他,這個乳臭未幹的毛小子,竟然敢公然的在他的辦公室裏罵他,這令他非常難堪,他死死的盯著這個滿臉怒氣的孩子:“當初是見錢眼開,眉飛色舞的要跟我立合同,現在又跑來跟我說合同不合法,回去好好問問你老子,世上有沒有這個狗屁道理!究竟是誰無恥!”
他的話令薑哲臉上發燒,卻終究是想不出一句話,他僵坐在椅子上,頭腦中一片混亂,當初文化群老師拿著合同安慰他,告訴他那張合同的訂立是不合法的,不會被勞動行政部門批準的,但是他無法回擊,因為合同的訂立,是雙方自願的。
高正軍同樣氣喘籲籲的看著這個憤怒的男孩,當初他沒有想到,何林峰即使將這些畫拍給學校的學生,也不會留給他做商業買賣。而他也不會想到,這些畫會被那些學生們偷偷流拍到市場,如今風氣過去,作品的市場價格驟然下降,他即使收購正品,也不會再有多大的利潤空間,薑哲的畫,此刻猶如廢紙一般。
“不要付款。”良久的對視後,薑哲倔強的望著他,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會如實的把那些畫送給你,一共十三幅,全部按原畫標準創作,但是我不會要你的錢,一分錢都不會要。”他理直氣壯的說著,那些拖著病腿作畫的不眠之夜,奮戰在小畫室內的艱辛,幾乎敖瞎了雙眼的執著,他不會告訴任何人,而他一定要讓眼前這個人知道,這樣的艱辛,並不是為了去賺取那些肮髒的金錢。
他說完便站起了身,拄著拐杖向外走去,由於無法按時休息,他的腿部肌肉再次失去了力量,隻好暫時依靠雙拐,維持一段時間,撐到寒假的休養。他走到門口,便聽到高正軍低聲喊住了他。
“小子,你給我聽著,如果你敢將那件事透露給學校,高叔叔會讓你好看。”
冰冷而陰沉的聲音,響在薑哲的耳畔,他抬腿離開了辦公室,沒有絲毫停留。高正軍頹廢的放下了茶杯,失神的看著天花板,雖然他知道上方會極力封鎖消息,但是他沒有想到陳夕會將這件事捅出去,這個丫頭算準了他不會將這件事擴大,所以添油加醋的改編了故事的原貌,將自己擇的幹幹淨淨,將全部責任推給了他。
“媽的,總是落在女人手裏。”高正軍不自主的罵了一句,而薑哲那張略帶稚嫩的臉,不停的晃在他的腦海裏。原本他打算用那張合同牽製住這個孩子,但是他竟然看出了合同是沒有經過審批的,那些法務程序,不過是個說辭與擺設。
那張年輕的臉頰讓他厭惡,但是不可否認,在那張臉上,又蘊藏著許多令他熟悉的東西,薑哲剛毅的臉型、倔強的神情、唇邊微黑的絨毛胡須,似乎都在挑逗著他的記憶,那是誰呢?許久他才看出來,那是二十年前的自己。如此的果敢、決絕、堅強而充滿野心。合同是無效的,那麼他完全可以不再為他作畫,但是
他依舊在合同預定的時間內,提前完成了所有創作,並且分文不取。他想起曾經孤注一擲的創辦博遠藝術公司的自己,帶領著隻有幾個人的團隊苦苦掙紮,在一次又一次的創業過程中遭到瓶頸、找不到出路,最後又一次次的化解危機。
他記起楊曉倩的父親,曾經告訴過他,男人,活的就是一種雄心。
望著薑哲那略顯瘦弱的背影,他找到了某種屹立的鬥誌,而桌子上的電話,也隨著這種鬥誌適時的響了起來,是他雇傭的調查小組。
“老高,我們已經查了,石蕊那個臭丫頭並沒有去畫家協會工作,北陽市內也沒有再留下過她的消息,她很可能已經跑了,我們想方設法查到了這幾天航空各公司的登機記錄,都沒有找到她的名字,但是我們找到了一個人,可能你認識。”
“誰?”高正軍握著電話,緊張的屏住呼吸,焦急的等待著答案。
“丁鵬。”對方拋出了兩個字:“您是不是認識這個人?”
高正軍許久沒有說話,愣住了半晌,緩慢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去了哪裏?還能不能追到他?”
“是南方,距離北陽很遠的畔源。”對方為難的說道:“這些記錄本來是保密的,我們能搞到手已經很不容易,監控錄像是根本不可能的,而且那個地方實在太遠,我們都沒有聽說過,我是估計你認識這個人,但是他們是不是在一起……”
“廢物!”高正軍怒不可遏的罵道,話筒內立刻沒有了聲音,過了許久,他緩緩的掛斷了電話,思來想去,他實在不知道這是個什麼地方,即使找到他們,他又能如何?在當初丁鵬提出辭職的時候,他就應該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天。
電腦內提示一封新郵件,打開觀看,是通知下周一在畫家協會商議頒獎典禮的流程,高正軍頹然的坐在椅子上,這也許是他最後進畫家協會的機會,這是他最後的機會嗎?藝術,他真的玩不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