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冬季的回暖,校園內又重新蕩漾起歡聲笑語,學生們結伴穿過走廊、教室、樓道,紮堆坐在圖書館內複習功課,討論著英語考試成績,討論著月底即將到來的頒獎典禮,各班極力的爭取全額,在他們看來,那是和畢業典禮一樣隆重的盛會。也是在那個時候,一條爆炸性的消息不脛而走:嶽子航受傷了。
第一個告訴紫舒這個消息的人是薑哲,那天他們三個人在校內的多媒體教室內統計名單,薑哲無意間將這個消息透露給了她,他的語氣很輕,略帶著輕蔑。
“什麼?嶽子航受傷了?你怎麼都沒告訴我?”傅雪萌聽完後便尖聲驚叫起來,校內的新聞她是了如指掌的,而這樣的消息她的確是第一次聽說。
“什麼時候的事?”紫舒抬起眼,平靜的問道。
“前幾天,是校聯誼會的人告訴我的,具體原因不知道,聽說是輕微的腦震蕩,學校讓封鎖消息,但是仍然被他們學校的人說了出來,你不要再傳了就好。”
他的聲音很淡,說話間沒有停下手裏的工作,也沒有注意到紫舒的表情。
“他在哪裏?”這是紫舒在得知消息後,平靜問出的第二個問題。
“就是我上次住的那個醫院,紫舒,你最好,去看看他吧。”薑哲說完便若無其事的看了她一眼,卻撞見了她滿臉的錯愕,他隻好低下了頭。
“紫舒?紫舒……”伴隨著傅雪萌的叫喊,紫舒已經以最快的速度衝下了樓,等到傅雪萌追到樓梯口的時候,早已不見了她的蹤影,傅雪萌驚呆了。隱約間,她記起上次自己丟了書包,紫舒也曾這樣樓上樓下的奔跑。
“這到底怎麼回事啊,你怎麼都沒告訴過我?”傅雪萌好奇的問道。
薑哲無奈的望著她,那天後,他的目光柔和了許多,不再摻雜那麼多的棱角和鋒芒,他看著手裏的表格,低聲說道:“他說,不要讓紫舒知道。”
紫舒在跑出大門的那一刻,已經穿好了所有的衣服,黃色的棉羽絨服將她襯托的如此嬌小,她掏出手機撥打嶽子航的電話,沒有人接,第二次打,仍然沒有人接。她瘋了,拚命的朝著沙利醫院的方向跑去,公交車站擠滿了圓鼓鼓的人群,他們驚詫的看著街上那個奔跑的女孩,權當是在欣賞著一場好看的演出。
紫舒天生方向感極差,父親不止一次的說她的方位感如此糟糕,卻能夠完成一副作品的構圖和布局,實在令人驚訝。沙利醫院距離學校並不遠,但是她仍然在錯綜複雜的路口兜兜轉轉,街上行人稀少,紫舒踉踉蹌蹌的不停奔跑。
她記不清路,卻記得那個車站,就是那裏,他溫熱的唇留下了讓她無比回想的印記,冬季道路濕滑,潮濕的水汽禁錮著每一口呼吸,紫舒在一個路口摔倒,當她爬起來的時候,北陽沙利醫院的牌子,赫然呈現在眼前,僻靜的街道,熟悉的巷口,是那晚並肩走過的溫柔,紫舒跌跌撞撞的來到了三樓,住院部。
他包著厚厚的白色紗布,瘦削的臉頰早已是青紫一片,眼睛眯成一條縫,手上插著輸液的管子,柔弱無力的躺在床上,身旁是護士們忙碌的身影。
她靠著門板,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幾日未見,竟然已分辨不清他的模樣,她用力的呼氣,吸氣,腦中一片清冷眩暈,一滴滴淚無聲滾落,濕了胸前一片。
從畫家協會回來的路上,高正軍發生了嚴重的呼吸不足,這是他多年的支氣管炎為他留下的頑疾,情緒上升的時候,臉頰會憋到通紅、醬紫。最嚴重的情況便是呼吸不暢,寒冷的空氣一團團進入那燥熱的體內,引發了呼吸係統的短路。
他病倒了,嚴重的感冒和上呼吸道感染,但是他仍然拖著疼痛的身體,撐著幾乎爆裂的大腦進行工作,這個在一個月前還做著發財夢的人,此刻麵臨崩潰。
藝術公司內的展品已被他悉數賣光,而拍賣會後所剩的餘款也用在了打點各路關係上,自己不能倒下,這是他當初建設公司的時候,給自己立下的毒誓,他堅信自己是個有好生之德的男人,會永遠奇跡的逆境重生。那次會議,也證明了他的判斷是正確的,老周為他留足了麵子,至少讓他體麵的倒下和離開。
“邱雨琪,你給我等著瞧,我不會輕易的放過你的。”空曠的辦公室內,供暖的暖風空調已經修好,噴灑著無遮無攔的熱氣,高正軍仍然狠狠打了個噴嚏。吹亂了麵前的紙張,他用手撿起來,是那張與薑哲簽訂的買畫交易合同。
“主任,您的水。”畢恭畢敬的秘書為他端上來一杯熱氣騰騰的花茶,他是地地道道的北陽人,招聘她進來的時候,高正軍也正是看重了他的勇氣。這樣瀕臨倒閉的是非公司,仍然會吸引到新人的加入,這令他非常的意外。
花茶的香氣,與寒冷的空氣混合,襯托著兩個人之間冰冷的氣氛,他看著氤氳著白色霧氣的茶杯,不自主的想起了石蕊,那樣的溫柔安撫、悉心叮囑,恐怕是不會再有了,他看了看身旁的男秘書,皺起眉頭說道:“行了,你下去吧。”
“今天上午有個人來公司找您,您不在,我就讓他下午再過來。”秘書小心翼翼的看著高正軍:“我沒經過您的同意,就私自同意了,他叫薑哲。預約……”
高正軍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讓他來吧,他來的時候你通知我就好。”
當薑哲撐著雙拐邁著沉重的雙腿,挪到博源公司樓下時,眼底一片冰冷。
“高主任,你的畫全部好了。”薑哲放下拐杖,將那十三幅作品的樣圖拍到高正軍麵前,又從灰色的外套裏取出那張合同,厲聲說道:“這根本不合法。”
他端著茶杯,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畫,又看了看薑哲身旁的拐杖,嘲諷的說道:“怎麼?這個模樣了,還有空給高叔叔來送畫?真是精神可嘉啊。”
“你少廢話了!那些畫我已經全部畫完,但是尺幅太大,沒辦法全部拿來,如果這些樣章你滿意,我會找人幫忙送過來。”薑哲停頓了一下,繼續說:“而且我的老師告訴我,你我這樣訂立合同根本就是不合法的,我看你也沒有經過專門的法務部門鑒定,就私自蓋了公章,說白了,這就是,不平等條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