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第10章
哎喲!記憶的傷痛00誰偷走了我的記憶第10章哎喲!記憶的傷痛我的左手手部與腕關節患有嚴重的關節炎。雖然我的左手並非總是疼痛,但是當它痛起來的時候,卻十分要命。然而當手不痛的時候,我卻無法準確地想起那種疼痛的感覺,但我可以形容疼痛時的感受。我可以指著拇指腫大的關節處說:“有時候這種感覺疼起來就好像有釘子鑽進關節一樣。”我還能捂著腕關節說:“這種疼痛有時候感覺像是有人要把關節扭斷一樣。”但正如我所說過的,這僅僅是我對感覺的一種形容。我無法做到的是,精確複述痛感發作時的感受。
無論是最近才出現的劇烈牙痛,或是之前腸道裏的纖維腫瘤發病,而讓我疼得弓起身子的那種痛苦,或其他任何的疼痛,我都無法再現那樣的感覺。幸好我記不得了。
人們就是無法準確地記起生理上的疼痛經驗。同樣的,我們也無法準確地記起生理上的愉悅感受。試著回想一下達到性高潮時的精確感受。你做不到吧——這樣也好,因為如果人們能夠準確地記得生理上的痛楚愉悅,那麼人們就什麼事也做不成了。大自然才不是笨蛋呢。
“我們對生理痛楚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記憶。”康乃爾大學的瑞爾金博士說,“你能記得曾經痛不欲生,但你隻能試著重溫根管治療或分娩時的痛苦印象,卻無法記得當時的痛楚。在我們的記憶中,生理疼痛無法重現。”
這就是記憶的奇妙之處:雖然我們無法準確地記得生理上的疼痛,但我們卻能相當清晰地記起情緒上的痛苦感受。無論是內疚自責或遭受羞辱的時刻,還是被拒絕、失敗,或悲慟欲絕,我們都可以相當精確地再現到這些感受。
所謂“相當精確地再現感受”,並不隻是重新記起任何情緒那麼簡單。這意味著重新體驗一次那樣的感覺,尤其是哀傷的感覺。在很多層麵上,記憶能帶來十分令人吃驚的現象,下麵這個例子就是記憶所帶來的現象之一:當深愛的人離世數月、數年,甚至數十年之後,我們卻能在街上瞥見一張相似的臉孔,或是在聞到熟悉的味道,聽到耳熟的旋律時,突然間就想起摯愛的人,並再度感受到當時失去愛人的錐心之痛。你簡直可以輕而易舉地攪亂記憶庫。
情感上的傷痛
我的親身經曆也許可以用來說明這個觀點。當這件事發生時,狀況隻能用悲慘來形容,不過這個故事卻有個愉快的結局:我過世的前夫李爾是一位泌尿科醫生,關於他和病魔作鬥爭與離世的過程,我在一本名為《心音》的著作中有詳細記錄。無可否認地,就像人們易於妖魔化因任何理由而分手的情人般,人們也易於理想化已過世的親人。你注意過這樣的現象嗎?幾乎所有的前妻都被描述成瘋女人,而所有的前夫則幾乎都是混蛋,唯有已過世的配偶幾乎都是聖人。不過我已過世的前夫的確是一位傑出的男子,而且我敬重他,他在五十八歲時逝去,成了我一生中最大的傷痛。為了走出傷痛,我曾經熬過一段漫長、痛苦的時光。
李爾過世三年後,有次我走在街上,突然看到一個無論是側麵,還是大步流星趕路的背景都與李爾十分相像的人,當時我的心頭一震。我必須很努力才能遏止住內心的衝動,不讓自己穿過街去追上那人,並拉住他的衣袖,但並非每個人都能抑製住這種衝動。最近一個朋友告訴我一個相似的經驗。她說,她在街上看到一個和她哥哥長得很像的人,她哥哥在十九歲那年死於越戰。在她哥哥過世將近四十年後,她跑向街上的那個男孩並抓住對方,站定並靠在那個受驚的男孩肩上啜泣。“你能想象那種狀況嗎!”她說。我當然想象得到。我想任何一位曾經失去摯愛的人,都能想象得到那種情形。
時間飛逝,回到我成為寡婦數年後的某個傍晚,當時朋友邀我參加一個小型的晚餐聚會。賓客中有一位單身赴宴、頗有魅力的男士。當時我認為主人也許有意撮合我們,但事實並非這樣。其中一位主人將我拉到一旁,告訴我他們邀請這位男士參加聚會的目的,是希望能讓他振作起來。自從他妻子在不久前過世後,他就一直意誌消沉。我聽到“不久前”這幾個字,心想:“可憐的人啊,我記得那種感受。”
晚餐桌上大家開心地閑聊,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直到有人詢問他的妻子過世多久了。在瞬間的寂靜中,我聽到他說:“八個月了。”
我又再一次受到重擊。全拜記憶所賜,我們會像時光穿梭機,記憶有時能讓我們驚喜不斷,有時卻能讓我們痛苦難當。當我聽到“八個月了”這句話時,立刻穿越時空回到我成為寡婦的那八個月,回到那個守寡八個月的感覺裏。我能準確地重溫那樣的感受,同樣錐心刺骨的傷痛迅速滲透全身,我回到過去那一刻了。讓眾人驚愕的是(還包括我自己),我開始哭泣——不是優雅感傷的小聲啜泣,而是那種會讓別人希望你能到別處發泄,擦鼻子抹眼淚失聲痛哭的哀嚎。而我當時也的確那麼做了。我含糊地向眾人道歉後,快速逃至另一個房間,覺得羞愧難當。
他跟在我身後也走出了房間。讓我感到震驚(到現在還是)的是,這個本身悲痛萬分的男士反而開始安慰我,但失去摯愛的錐心之痛卻成為我倆的共同點。這共同的經曆讓我們在了解彼此的過程中略去許多麻煩的階段。我們很快就成為好朋友,然後又比朋友關係更進一步,之後關係更為緊密,一段時間之後我們就結婚了。
我一直認為,如果沒有“八個月了”這個信號的觸動,這一切都不會發生。這個信號喚醒了一段情緒悲傷的特定記憶,無論這個記憶存在大腦何處或從何處被喚出,那景象都鮮明如昨。那麼,為什麼牙痛時的極度痛楚,卻無法如此精準地再現呢?
適者生存的原理
回到大自然運行的機製上:如果你就像我所訪問的大部分科學家們一樣,采用達爾文描述事物運作的進化論觀點,來解釋大自然賦予記憶的運作方式,那也是行得通的。生理疼痛與情緒疼痛在記憶上的不同,絕非偶然。正如達爾文所說的,這些差異必定具有某種適應功能——為人類的某種進化提供優勢。
回到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期,我當時是《紐約時報》“身體與心靈”專欄的固定撰稿人。在我所寫的專欄當中,有個名為“大自然的設計”的欄目。這個欄目談的是自然本身的平衡作用,會為現代人的生活帶來一些困擾與不便。而大自然的這種平衡作用也許在過去,甚至可回溯至史前時代,曾具有某種環境適應的目的——這就好像某種原始的先消費後付款策略呀。
心髒病發作就是印證該觀點的最佳案例。現已獲醫學證實且相當有趣的一種現象是,心髒病往往在清晨發作,該時段的發作率遠遠高於其他時段。為什麼會這樣呢?下麵是泰徐霍茲醫生的理論,他是紐約西奈山醫療中心心髒病科副主任。
“想想看,原始社會的人必須外出狩獵。人們一般會在什麼時間進行狩獵工作呢?最有可能就是早上剛起床的時候。出於狩獵目的的考慮,獵人會希望早上的身體充滿腎上腺素,好讓他們在清晨的狩獵中有良好的表現。腎上腺素會讓血液變得更為濃稠、更易於凝結。人們希望早晨的血液維持濃稠狀態,這樣一來如果被石頭割傷,或被動物抓傷,才不至於血流不止而亡。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的身體在清晨腎上腺素含量較高的原因,也是心髒病極易在清晨發作的原因。就目的論而言,當然會這樣啊。”
所謂的目的論,依韋氏大詞典的解釋為:“一種哲學研究,致力於探討自然中的各類事物跡象,探討事物產生的用途、目的,或以用途來解釋所有自然現象存在的意義。”
代謝性疾病專家,也是馬裏蘭州貝斯達霍華德·休斯醫學中心副主任的卡希爾博士,也曾在同一個專欄提出一個理論,以目的論的邏輯來解釋,諸如第一型糖尿病、多發性硬化症,以及肌無力等自身免疫性疾病,在北歐國家較盛行的原因。
“四千年前,當近東地區的大量移民往歐洲大陸北方移動時,這些移民擠在一起抵禦嚴寒,卻也因此引發出一些傳染性極高的疾病——可能是結核病與梅毒。”卡希爾博士表示,“結果,這些傳染病卻也使那些存活下來的人,形成了一個更強壯的免疫反應係統。於是今天,這些人的後裔身上就擁有這套過於完美的免疫係統。這些精力旺盛的免疫係統也許會導致一些自體免疫的反應,所以我們才會發現北歐地區的自體免疫性疾病呈高發生率狀態。”
卡希爾博士也為中年發福的現象,提出一個簡潔有力(不太中聽,但確實是簡潔有力)的解釋:“遠古時代人類壽命還相當短的時候,人類自身進化已經演變出某些足以讓部分長者保持肥胖身材得以繼續生存的優勢。畢竟,那是一個沒有記錄手段的時期,人類所有活動的傳承必須依靠記憶。人們會希望附近有一些肥胖的長者存活著,這樣才會有人還記得古老水源的所在地。也許這就是我們晚年逐漸失去熱量代謝調節能力的原因了。”
我喜歡這類的推論。這類推論當然是沒有經過證實的(而推論本身也無法駁斥),而由弗賴爾醫生提出的另一個關於肥胖的理論,也屬於這類的論述。弗利爾醫生是波士頓貝絲·以塞瑞爾醫院主治糖尿病與新陳代謝的內分泌學專家。
弗賴爾醫生為人類晚年新陳代謝能力逐漸衰退的現象做出解釋,他說:“當你逐漸老去,也許就會在狩獵采集的社會中變得不中用,並成為留在部落等著分食剩餘食物的老人,而等候時間也許會很長,所以這也許就是新陳代謝減緩的原因,好讓更多的熱量能被儲存下來……”今天人們所希望擁有的代謝機製,就是那種當你正享用著也許一個星期才一次的大餐時,不會激活儲存熱量的代謝機製,這樣能讓你即便暴飲暴食垃圾油膩食物,仍然可以維持窈窕的身材。
“擁有這類代謝機製的人,就是饑荒時期首先死亡的人。而那些總是餓著肚子,並不斷抱怨‘吃的再少也長肉’的人,那時才是擁有最佳生存優勢的人。總而言之,能夠存活下來的基因,往往是那些可以為生存提供某些適應性的基因。在饑荒發生一段時間之後,低效的代謝基因也許會被淘汰,而高效節能的代謝基因(同時也是最具傳宗接代活力的基因)則會存活下來。”
大自然一點都不愚蠢
總之,這些基因為生存提供了適應力。現在讓我們回到“難以忘懷的情緒痛楚,以及難以準確回想起的生理疼痛”這個與記憶有關的話題上。記憶如此設計的整體生存優勢又是什麼呢?
這樣說吧,即使處在情緒痛楚當中,絕大多數的人還是能料理好自己的生活。當你看見一位曾羞辱過你的前主管,或是一位曾背叛過你的前友人時,然後突然間發現自己又怒火中燒,感到無可奈何;當你看著電視,劇中人物的母親過世了,忽然間你被很久以前失去母親的痛苦所淹沒,仿佛一切就發生在昨日。然而必要時,你仍會設法整理心情、照料家庭、去上班、做好工作、準備餐點、付賬單,並且處理好所有必須處理的事情。
所以想象一下,如果任何五髒六腑的微小疼痛,引起的不隻讓你想起術後一些可怕疼痛的記憶,還有讓劇烈疼痛感實際重現;或者,看見一個人用吊帶掛著受傷的手臂,卻讓你感受到很久以前骨折引起的劇烈疼痛而失聲驚叫;或者再想象一下泰徐霍茲醫生對史前狩獵者的推論:假設,當每一次獵人拿起武器勇往直前狩獵時,突然間卻重新體驗到被獵物抓傷的感受。那他還會繼續勇往直前嗎?或者,他會說:“對不起,各位。我放棄,讓其他人把肉帶回來吧!”
如果我們對劇烈的生理疼痛記憶深刻,我們也許會變得無法作為,整個人類社會也許會隨之停止運行,而且你還可以仔細思考一個經典的例子,那就是分娩時的疼痛。如果女性能夠準確地記住分娩時的劇痛,也許人口的出生率就會急速下降,而且就物種角度來看,甚至還有可能逐漸走向滅絕。試想,在你經曆整個分娩過程後,你發誓永遠不會忘記這樣的疼痛,然後你就完全忘記了。可是如果你沒忘呢?
“你知道的,談到女人與分娩時所受的痛苦,就是老生常談。”史坦博士說,“如果她們能夠記得分娩時有多痛苦的話,也許她們就不會願意再生下一胎了。”
就像我說的,大自然一點都不愚蠢。就人類繁衍的目的論而言,大自然絕不蠢。第11章
醫學學生綜合症
——這一定是阿茲海默症00誰偷走了我的記憶第11章醫學學生綜合症——這一定是阿茲海默症醫學學生綜合症並不像“不寧腿”綜合症“不寧腿”綜合症:是一種臨床上比較常見的疾病,症狀與體征分離,安靜狀態下表現嚴重,活動後反而消失,多發生在夜間睡眠時,像有蟲子爬的感覺,或一陣抽搐。或社交恐懼綜合症,以及製藥產業其他創意十足的發明,常出現在人們的話題中。去年我與約翰·霍普金斯醫學研究所一年級學生潔西卡的一段談話,也許就是醫學學生綜合症的最佳寫照。
當時才二十三歲(這年紀通常可以清楚記得每件事情)的潔西卡說:“我清楚記得一堂皮膚課。課堂上我們正在比較兩張放大的照片,一張是正常皮膚,另一張是病變皮膚。忽然間我瞪著其中一張照片,上麵的皮膚有兩顆黑痣與一塊桃紅色傷口。哎呀,我胸部上也有一些類似的黑痣,於是我心想:‘哦!天啊,那就是我的症狀啊。’”
我打電話給我媽媽,她是病理學專家,我說:“媽,我想我得了黑色素瘤。”她叫著我的小名說道:“潔西……”你知道的,就是那種語調,那種“唉,又來了”的口氣。她說:“潔西,你沒有得黑色素瘤。進入醫學院後,你會以為自己得了所有學到的疾病。當你學到大腦腫瘤的時候,就會頭疼不已。當你學到心髒生理學的時候,將會感到心悸。當你學到關於消化係統時,你會開始胃痛腹瀉……”
這就是醫學學生綜合症。神經學家戈登博士也就是潔西卡的指導教授,我問他自己是否也曾有過醫學學生綜合症。
“喔!當然有。而且通常都跟痣有關:痣的形狀有改變嗎?它究竟是什麼呢?而且醫學學生綜合症,並非隻出現在學生身上。我當實習醫生的時候,常赤腳猛做俯臥撐,而這樣的動作讓大腳趾承受了巨大的壓力,腳趾頭上因而生了一個黑點,當時我真的相當憂慮那會是黑色素瘤。我去看一位皮膚科醫生,她說:‘這沒什麼。’我說:‘你怎麼能如此確定呢?’她又說:‘好吧,如果你不信,不如我們就來切除你的腳趾頭好了?’不過我還是堅持做了切片檢查,結果當然是沒事。”
告訴你這個故事,並不是因為我對痣的話題非常感興趣,而是因為從醫學學生綜合症的例子上,我們可以了解,“一定是阿茲海默症”這樣的想法不過是緊張所引起的臆想罷了。(阿茲海默症並不是製藥廠所創的病名,盡管藥廠遲早還是會想出推廣此症狀的方法)
難道我得了阿茲海默症嗎?
似乎大部分我認識的人(從中年初期到老年都有)到了某個時期,都會用手拍拍自己的腦袋,並告訴我:“這裏已經什麼事也記不住了。”然後發出幾聲典型無奈的苦笑,暗示自己可能患了阿茲海默症。
這讓我的想法因而有所改變。我也常在賽馬場上度過悠閑的一天,之前每當聽到有人說“大A”時,我總是習慣性地覺得他們指的是紐約市水源地跑馬場(Aqueduct,the New York City racetrack)。但我現在已經不這麼想了。
忘記自己把眼鏡(鑰匙、皮夾、任何東西)放在哪兒了?“我想我快得阿茲海默症了。”忘記回一個電話、付賬單、把衣物送洗?“我肯定快得阿茲海默症了。”忘記一個午餐約會?“我打賭我一定快得阿茲海默症了。”
一個朋友以我常聽到相當典型的不確定的口吻說:“這並不是說,我真的覺得如此,但是我就是會這樣說。大家都是這樣說,而且大家也都知道不可能每個人都會得阿茲海默症。不過,每當我想起一些該做的事,卻在三秒鍾之後把它忘得幹幹淨淨時,總是讓我很抓狂。這也是記憶力衰退造成的不愉快之一:我總是不停生自己的氣。”
“但是你在笑耶。為什麼?”
她想了一下。“好吧,我想我的笑裏其實隱含著不安,不過也有安慰的作用,因為每一個我向他們提到這種現象的人,都會得到相同的抱怨。所以這是一種‘喔,你也一樣’的心情。如果隻有你一個人出現這樣的症狀,那才是件可怕的事呢,但所有人都在同一條船上的感覺,就有點好笑了。”
我曾經收到過一封電子郵件:“記不得我是否已經提醒過你了(廢話不多說,這是我自己的問題啦)。今晚七點半見。”送出這封電子郵件的人是寶格麗賓。她不僅是位作家,更是位活躍於各領域的激進人士,也是我認識的朋友中最忙碌的人之一。她從來不曾發出提醒信息,來詢問她是否已經發送提醒信息了。不過……歡迎加入健忘俱樂部。簡單來說,這是每個人都會遇到的問題。
一個晚餐聚會上,我發現坐在我身旁的人士,是一位管理全國最大連鎖書店的高層人士。他與我聊著一本他最近正在閱讀的書,這是一本關於訃聞沿革的書。他說:“聽起來好像比較沉悶,但讀起來真的有趣而吸引人呢。”
“書名是什麼呢?”
“我記不起來了。”他停了下來。我們才剛認識,我沒料想到他會向我說心裏話。他頓了一下,說:“你知道嗎,我現在五十七歲。我出生的時候剛好處在嬰兒潮時代的邊緣,像我們這樣的人真多啊!(以下僅供參考:社會學家通常稱一九四六年到一九六四年間為嬰兒潮時期,該時期為戰後出生率大幅激增的年代,約有七千六百萬名嬰兒出生。)我總是一直在擔憂這個現象。今天晚上我在這裏遇到你、與你交談,然而到了明天,我就記不得你的名字了。我正與你聊著自己正在讀的書,卻無法想起這本書的書名。我和朋友們總是以這種現象相互取笑為樂。每個人身上都發生過這種情況,而我們之所以相互取笑的原因,是因為我們對這種健忘的現象感到擔憂。‘我是不是快得阿茲海默症了?我該不該為這種現象擔憂呢?’其實我最想了解的是,我究竟該不該為此現象感到擔憂?或者這到底是不是一種正常現象?因為如果這種現象很正常,那麼我就不會為此憂心了。”
他看起來很憂慮,就像個害怕開學的孩子,讓我有股想要抱抱他的衝動,一再安慰他說:“好了,好了,小家夥,這是正常的現象。”
每一位記憶治療師都能告訴你許多有關工作狂或成功人士的故事。這些人帶著憂鬱苦悶的心情,成群結隊來到治療師麵前,隻因為他們無法記住這件事或那件事,並且不無憂慮地問道:“醫生,這有可能是阿茲海默症嗎?”
“杞人憂天的正常人啊!”精神科醫師戴維如此形容這類人。
杞人憂天的正常人啊!嗨!你是其中一員嗎?曾經讓這群“杞人憂天”者最為擔心的病症是心髒病和乳癌。我回想起八十年代時的狀況,當時我還寫了一本書名叫《心音》的書,內容講述的是我過世的丈夫第一次心髒病發的經過:
作為五十多歲的美國男性,每日兢兢業業地工作(這些人當中有哪一個人不是這樣呢?),還得為膽固醇與賬單感到擔憂,他們在緊張壓力下工作,並眼睜睜看著老朋友們一個個被心髒病擊垮……我並不認為女性可以完全體會那種的恐懼。至少心髒病對女性並沒有那麼大威脅。不過相對的,女性則對乳癌感到恐懼,任何一個胸部出現腫塊的朋友,都足以令我們膽戰心驚。
當時情況就是那樣。“大C”(cancer)就是我們所謂的癌症。現在我們則有“大A”(阿茲海默症)。與二十年前相比,如今心髒病與乳癌的治療情況已有很大改善,所以我有時認為,在普通大眾的心目中,阿茲海默症或許已取代心髒病與乳癌,成為大眾的頭號公敵。
“我們所接待的病人中有些是要同時處理許多案子的律師,”哥倫比亞神經心理學家史坦表示,“他們前來看診的時候顯得很焦慮。他們表示:‘我現在必須將所有事情都記錄下來。以前的我能將所有事都記在腦海裏,我能同時處理六十個案件,而且所有案例都能信手拈來,但現在我卻得不斷檢查記事本才能搞清楚狀況了。’”
“我告訴他們:‘沒錯,但一旦你進入狀況並了解這個案子之後,就覺得自己仍然完全可以勝任,對嗎?’”
“嗯,貌似是的。”
“知道嗎,許多人都會抱怨自己的記憶力,我也是這樣(我們做第一次訪談時,史坦博士五十歲)。最關鍵的一點就是,健忘對你處理日常生活工作的能力的影響能達到什麼程度?沒錯,大多數人都會發生健忘的情況,那是因為我們生活中每天都發生非常多的事情;而且也沒錯,我們的記憶力的確會隨著年紀增長而退化;另外,我確實覺得自己的記憶力不如二十歲時那麼好了那麼強了。但若是有人問我,那麼,記憶力退化會影響你的工作嗎?你還能做自己一向想做的事嗎?你還能付賬單嗎?還能做好自己的工作嗎?你還能以自己習慣的方式,處理日常生活中的大小事嗎?”
“可以,我當然可以。所以這就是區別所在了。”
記憶力衰退是人的自然現象
大腦裏產生的這些變化,以如此煩人的方式影響著我們的記憶——然而這些變化其實早在我們注意到之前的許多年,就已經悄悄發生了,而且它們與阿茲海默症所引起的諸多腦部病變完全不同。這兩者完全不同——這才是問題的關鍵。不過,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這點,不知道兩者是不同的;而且許多人即使知道了,也不會放在心上。
舉例來說,以我們步入中年開始,大腦額葉這個專門用來搜索情節記憶(即自傳式記憶)的腦組織,便開始逐漸變為容量萎縮效率降低,此時我們很多人開始為這種變化感到憂慮。大腦額葉是大腦各功能區中最先出現變化的區域之一,可能會造成無法即時將我們想要的記憶正確檢索出來的情況。例如,就像我之前已提過的,我們可能發現自己對某件事的來龍去脈感到迷惑:“我知道這個故事是我從某個人那兒聽來的,至於到底是誰我就記不得了。”或是,“我剛剛才讀到這個消息,可我已不記得是在哪兒讀的了。”
這些抱怨聽起來簡直是耳熟能詳,而且再正常不過,但是我們卻不認為這些是正常現象。我們將這些現象視為麻煩的先兆,預告著“大A”即將來臨。
許多專家都認為,我們所討論的這一類正常記憶喪失現象,根本算不上是真正的記憶喪失。它們不過是獲取記憶的速度減緩而已——這就是為什麼精神科醫師史威爾博士會在第二章特別說明的原因,她說:“你說想在九十歲學意大利文?沒有問題啦!假設腦部沒有任何生理上的病變,你隻需多花點時間,就可以做到的!”她與其他任何我所訪談過的記憶專家都持相同觀點:我們預期並能夠接受自己的生理機能會隨年齡退化減緩的事實,但心智改變的現實卻不在這個接受範圍之內。
戈登博士在他巴爾的摩的辦公室裏說道:“你的速度改變了。你從沒看過五十五歲的拳擊手吧——因為沒有哪個人到這個年紀還能快速出拳。捕捉記憶的速度減緩往往被認為記憶喪失。我們看到四五十歲的人擔心自己會精神錯亂,其實他們在這個年紀所遇到的情況再正常不過了。”
除了擔憂,還是擔憂。這一類的恐懼不像那種對於胸痛與胸部腫塊所產生的明確恐懼。我們總是以自我解嘲來掩飾這份恐懼。它飄忽不定、難以捉摸,卻又有些有趣,而且還會引發我們強烈的自我防衛心理。無論是乳房腫塊或是胸痛,都由可惡的基因(基因定數)對人體產生不良的作用而引起的。這些不良基因本質上就是對人體有害的,所以是它們擊垮了人類,而非我們人類本身。然而,麵對記憶問題時,我們卻有自己就是罪魁禍首的驚恐感受。所以我們才會有自衛、惱怒的心態,並將不滿深藏於心或遷怒於他人。
這個時候人便會啟動自我防衛策略。剛開始我們還會自我解嘲地說:“我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之後又將應對策略進一步修正為:若是談論的話題出現了記不起來的名字、事件或新聞時,就改變話題。接下來的策略就是遷怒於他人(這是婚姻中應用最普遍的一種策略):
“為什麼你不告訴我有人給我打電話?”
“我真的有告訴你。”
“沒有,你沒告訴我。”
“有,我真的有。我昨天晚上就告訴你了。你隻是不記得罷了。”
“你真的沒告訴我。”
當然,當這樣的抱怨愈演愈烈時,這種爭論也就適可而止了。那些杞人憂天的正常人所采取的自我防衛策略,與那些確實得為某事擔憂的人們所采取的策略大為不同。很快你就會看到此兩者間的區別了。
現有的暫時改善記憶力的方法
市麵上已出現琳琅滿目的“記憶增強劑”——維生素、草藥,以及荷爾蒙等各種各樣的營養補充品。據我所知,目前還沒有科學研究能夠證實,這些營養補充品對正常的記憶喪失有任何顯著的幫助(不過你將會在本書第十三章,即有關記憶力與食物的章節中看到,某種營養補充品對於改善癡呆症患者的症狀,似乎的確有些幫助)。不過,這些都並不重要。我認識的一些人為了增強記憶力而食用某種東西,也發誓它的確有效;在此我支持偉大的法蘭克·辛納屈所持的觀點,他曾經說過(或者,據說曾經說過)他讚成任何能夠幫助人們度過漫長夜晚的東西。不過我需要補充的是這東西還必須是不會對人造成傷害才行。
這觀點讓我們想起吸煙和飲酒。有煙癮與酒癮的人往往聲稱,沒有這些煙酒毒物,他們就沒法認真思考。這可不是什麼好借口,因為我認識許多現已完全戒掉煙酒的朋友。他們的感受跟我一樣。一位曾經煙癮極重的朋友告訴我:“我曾經有一段時間,沒有香煙就無法思考,甚至還認為沒有香煙我就再也無法思考了。還有什麼可說的呢?香煙那股曾經讓我腦袋清晰無比的特殊氣味,如今隻會讓我頭昏腦漲而已。”
某些“記憶增強劑”的製造商還建議搭配記憶術——你或許會這樣說,這就像是“錦上添花”。這給了我一些觸發,因為它讓我想起自己曾在雜誌上寫過的一篇文章,內容是討論古今各類飲食風潮的。當中最瘋狂的飲食風潮,可能就是每天注射幾劑被稱作“性腺激素”的昂貴物質。據說這是從懷孕的母羊尿液中萃取出來的物質,保證能夠幫助你降低體重。
喔,順便說一句(你了解的,就是順便說一句),配合這些物質的注射,你也必須執行每天隻攝入五百卡熱量的飲食計劃。那大約隻相當於三片半萵苣葉的熱量。如此一來你的體重不降才怪呢。
哈佛心理學家沙克特博士說,一些聲稱具有記憶輔助功效的產品,其暫時性的“刺激”效果,充其量隻相當於一杯咖啡。較為有效的(也比較便宜)方法是,根據記憶運作的方式所設計出來的簡單記憶技巧:即所謂的透過聯想。下麵是一些能夠輔助記憶的小技巧,對我以及我的朋友都很有效。也許你已經開始運用它們了。如果還沒,不妨試一試。這裏並沒有效果顯著的技巧,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隻要有效就好了。
忘記常用物品放在哪裏
這類日常生活中的大小問題其實很容易解決:就是將它們集中放在一處。在門邊粘一個掛鉤,這掛鉤就成了存放鑰匙的寶地了。將鉤子牢附在塑膠板或木板上,也等於把聯想力牢牢黏附在上麵。
方法就是這麼普通!然而,記憶治療師還是表示,忘記鑰匙(或是眼鏡、皮夾等物品)放在哪兒,仍是擔心記憶問題的正常人最常抱怨的項目之一。這簡直就可以說(隻是我自己的揣測),是我們自己不斷地亂放鑰匙,從而為我們抱怨自身記憶力太差找得借口。這真是變態的炫耀心理,如同聲稱自己擁有全城最嚴重的偏頭痛,或最長的手術傷疤一樣。
不斷地忘記吃藥?
歡迎加入我們的行列!這種現象與預想記憶有關。正如我前麵描述過的,預想記憶以兩種方式運作:一種是以時間為基準(我必須記得在早上七點與晚上七點時吃藥),另一種則是以事件為基準(我必須在飯後吃藥)。由於以時間為基準的事件更難記住,所以記憶的技巧就是將這兩種方法結合在一起。舉例來說,我每個星期天都會吃一次鈣片。有時我會忘了這件事。現在,我把鈣片瓶子放在休閑椅旁的桌子上,每個星期天我總是會坐在這張休閑椅上閱讀周日報紙。所以,再也沒有忘記吃鈣片了。
不斷地忘記關掉煤氣?
在燒掉數量遠超過保險所能賠償的鍋子之後,我開始在烹飪食物的同時,在工作台上設定鬧鍾(如果你的廚房擁有那些一流的電子鬧鍾或汽笛設備,那麼你的先決條件比別人好得多,而我就沒有那些先進條件了)。如今,我仍對那些把鍋燒焦的事情深有印象,所以也許悲劇不會再重演了。不過不管怎樣,我還是會使用鬧鍾。這樣我才能一心一意地工作。
忘了門有沒有鎖?
你忘了有沒有將窗子關上了、有沒有關掉電燈了、有沒有喂過狗了?試試視覺聯想,同時也運用其他知覺:你“看見”自己走出房門,“感覺”自己將門拉上並將鑰匙(鑰匙就掛在門邊的掛鉤上,是吧?)插進鑰匙孔,“聽見”門上鎖的哢嚓聲。整體的知覺運用能提高你觀察能力的敏銳度,而你觀察地越多,記住的事物也越多。
忘記去某處是為什麼了
如果原路折返仍然沒有用,不要緊張。也就是說,那就放棄算了!這樣也許更有助於你想起原來的目的。如果站在原處不停念叨著:“該死,我到底來這裏幹什麼呢?”我敢說,這絕對沒用。
康乃爾大學瑞爾金博士(強烈)主張:記憶不能強求。“在你努力想記住什麼的同時,也提高了自己的焦慮程度。而焦慮增加則會引發一係列大腦反應,這些反應恰好對記憶非常不利。這就是在你不再努力回想之後,記憶反而回到你腦中的部分原因了。當腎上腺素不再四處亂竄,危機意識不再升高的時候,大腦放鬆下來,聯想力可以更自由地馳騁,於是某個字或某個名字(或是你進入廚房的理由),就跳進你的記憶了。”
總也記不住電話號碼?
唉,誰沒有這種困擾呢?無論如何,你就把電話號碼存在手機裏、電腦中,甚至可能的話,還可以運用古人的方法,就記在紙上吧。
不過,如果單單隻是為了記憶的樂趣(同時也因為記憶可以衍生記憶),也許還可以試試下麵這招:找出數字在鍵盤上對應的英文字母(先別管它有多麼愚蠢)。我哥哥以前的電話號碼是744-3926,我一直記不住這組號碼,直到我將這組號碼轉譯成一組比較好記的英文字母“PIG EXAM”為止。(這可沒有一點影射我哥哥的意思哦!)
或者你也可以連接數字。我的朋友坤恩,住在倫敦一個電話前三位為422的區域,他是這麼利用數字連接技巧的:“我網球俱樂部的會員號碼是5266。所以我以這樣的方法來記憶:五加二等於七,六加六等於十二。於是我隻要記住七跟十二這兩個數字就可以了。”
“但是如果你將七與十二解構為四加三,和七加五,那怎麼辦呢?”
“這種情況不會發生。”數字連接練習的行為,似乎有助於回想起正確的數字。
忘記人名?
關於這個每個人最愛掛在嘴邊的抱怨,在本書中有一個專門的章節。你可以回頭再翻閱第一章“向‘那個誰’問好”。
忘記重要信息
你會忘記一些重要的信息嗎?比如商務會議的重點、一篇新聞報道,或是一次診療預約?朋友們哪,多重複記憶幾次吧!對記憶專家來說,“反複記憶”這個字眼如同“聯想”一般神聖。不斷重複重點;注意每隔一段時間就重複這些記憶幾次,多回想這些記憶幾次,比如說一天好幾次,這遠比強迫硬記的效果要好得多。
而且我必須再次強調,多調動你的其他知覺對加深記憶總是很有益的。把這些重點記下來。每重新回味一遍這些重點,就將它們大聲念出來,再自問自答與這些重點有關的問題。
總是忘了做某件事?
還是不斷忘記打電話、處理雜事、支付賬單,或忘了赴約嗎?在那些時髦的真皮記事本中,我曾經使用過一種寬約十三厘米、長約十八厘米的記事本,就是那種在對頁裏將一星期劃分成七小格的筆記本。這樣是不夠的!要把自己想象成個牙醫。給自己買一本厚重的桌上型記事本,就是那種厚厚一疊、每天都有一整頁空間、毫無品位可言的記事本,然後記下每件事情。每一件事喔!在你忘記這件事之前,馬上去做!如果你除了健忘之外,做事方式也跟我一樣雜亂無章的話,我保證,這個做法絕對會大大改善你的生活品質。不過你也許跟我不同。
忘了就在嘴邊話?
你會忘記剛剛想要說的話嗎?或是你說出某句話的原因?(喔!親愛的讀者,這是經常發生的事啊!)對於這類問題,我若有什麼確切的解決方案,還真該把它珍藏起來才是。我自己嚐試解決的方法就是,回想對話的每一個階段——我想大家都會憑著本能直覺這樣做。有時候這個方法確實有效,而有時候這個方法還會超出原有的效果,就像昨晚在我家客廳發生的情況:
“我不記得自己剛剛正想說的話了。我們剛剛在說的些什麼?”
“嗯,你正說到自己多麼討厭飛行……”
“不是這個,在這之前。”
“我們正談論著假期。”
“不不,再之前的。”
“我不記得了。”
“不過我剛剛告訴你一個冗長的故事。我為什麼會提到這個故事呢?”
“我怎麼知道?那是你的故事呀。”
最後,也是最簡單的一種方式:就是列表記錄。這是最初、最終,也始終最有效的方法:將所有的事情都列張清單。你無法將自己想說、卻忘記要說的話列表記下來,但除此之外其他任何事都能這樣記下。列清單是老化大腦額葉的最佳夥伴。
不用太緊張啦!
也許我們對自己大腦的期望過多。對待疼痛的背部,以及患腕隧道綜合症的手腕,我們則相對寬容許多,也尊重這些部位受磨損而退化的生理現象。但對於大腦額葉,它們終生孜孜不倦辛苦工作,並處理我們塞進它們當中的無數資料,我們是否曾表達出應有的感激?我們是否留心過神奇記憶中心海馬回的工作狀況?這個部位不僅隻是狀似海馬(因此才叫海馬回)而已,而且也像馬一般勤奮工作,甚至幹著粗重的活。這些器官做的都是些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當它們做對了的時候,我們習以為常;當它們出差錯時(就是速度不夠快、不符合要求時),我們卻從來沒有停下來想想:好吧,這些大腦部位已經任勞任怨工作(就算這不是件苦差事)很久了,現在偶爾也該休息一下。別說放個長假了,至少也應該有權利放慢工作的速度,或偶爾休息一下喝個下午茶;這都不該引起我們的恐慌才是啊。
當然,無論如何,有些杞人憂天的正常人就是會恐慌。戈登博士說:“也許他們的記憶力不像從前那麼好,但情況也不會差到哪去。記憶力衰退隻是他們的自我感覺。這些人常說:‘我是如此健忘,我一定快得阿茲海默症了。’但之後,你就會看到他們在檢視餐廳的賬單時說:‘帕爾瑪幹酷焗小牛肉的價錢被算成五點九五美金,這道菜應該隻有五點五美金才對。’”
我說:“那是一九五年代的價位吧。”
戈登博士說:“那是巴爾的摩的價位,不是紐約的價位。”第12章
那麼,什麼時候才算記憶異常呢?
——或者說,誰把我的鑰匙藏起來了?誰偷走了我的記憶第12章那麼,什麼時候才算記憶異常呢?——或者說,誰把我的鑰匙藏起來了?可憐的阿茲海默先生啊!您如果地下有知,知道全世界都把你的名字視為一種詛咒,您在地下必然無法安穩長眠(阿茲海默,生於一八六四年,死於一九一五年,是第一位診斷出阿茲海默症的德籍神經學家)。阿茲海默症!初次聽到此病名時的情形,我記得再清楚不過了——那些我們迫切想忘記的事物,我們卻總能記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件發生在我母親身上的事,我始終難以忘懷。事情發生在一九八二年。我母親是住在波士頓郊區的獨居寡婦,從沒聽過她有任何抱怨,不過她是個內心柔弱,且視聽力都不佳的女性,因為生在海外,所以她的英文一點也不標準,隻能說是差強人意。事發當天的淩晨三點,她醒來想喝口水,卻不小心將假牙清潔液喝下去了,於是感到一陣恐慌,以為自己中毒了。
天剛破曉,我在紐約接到我母親的醫師打來的電話。他說:“你母親十分驚慌失措,所以我叫了輛警車送她到急診室。一位精神科醫生說,你母親連最簡單的問題都回答不出來。精神科醫師認為她也許患了阿茲海默症。我得提醒你,但願這位精神科醫師的診斷是錯誤的,因為我的嶽母也有同樣的問題,那是你無法想象的糟糕情況。”
我內心一陣慌亂,匆匆北上前往醫院,滿懷恐懼地走進母親的病房中。她就坐在那裏,兩頰通紅羞澀地看著我,不過至少神智看起來和我差不多清醒。
“唉喲!你最了解我了,我一向膽小如鼠。”她說,“我在午夜的時候,聽到猛烈的撞門聲,然後兩個像是哥薩克人的高大警察(我母親是猶太裔俄國人,她從未忘記當年哥薩克軍隊襲擊村落時,父母將她隱藏起來的往事),把我帶到一個明亮的大房間,這醫生就在那兒問了我一堆好笑的問題。
“他問道:‘你電話號碼是什麼?’我說:‘我不記得了。’為什麼我得記得自己的電話號碼?我又不會打電話給自己!
“然後,他又問‘誰打贏了仗?’或是‘戰爭在哪發生的?’或諸如此類的問題。我回答說:‘什麼戰爭?’曆史上戰爭這麼多,我怎麼會知道他指的是哪一個?
“然後他再問我說:‘魏曼太太,你在哪兒出生的啊?’於是我就回答:‘我不太確定啊!’所以醫生也許認為我瘋了。可是,親愛的,你最了解了,我真的不確定啊!之前他們稱那兒是俄國,後來又說是波蘭,隔了一陣子又變回俄國了。”
我把她帶回到她的住處,並在那兒待了幾天,之後又從紐約打電話詢問她的情況。
“一切良好!”她回答,也確實如此。她並沒有患阿茲海默症。
我之所以會在這裏談到這個故事,是因為在我身上,並沒有情緒(害怕、憤怒、任何會造成不良情緒爆發的情況)衝擊記憶的明顯例子。我母親的例子是一種記憶問題嗎?實際上並不是。那是淩晨四點的問題、那是聽力的問題、那是語言的問題、那是哥薩克人的問題,而且她認為自己也許會死去,所以才會被嚇得精神失常。當我們能停下來思考一句陳詞濫調的原意時,通常會有所啟發。
還有一個問題在於:診斷我母親的醫生過於年輕、缺乏經驗,也可能疲勞過度,並且跟我們一般人一樣,對阿茲海默症這個惡魔過於敏感。在這樣的情況下容易導致反射性的診斷:這個病人不知道自己的電話號碼?OK!她肯定得了阿茲海默症!這個例子也將我們帶到阿茲海默症這個流行的主題上。
醫學界新發現
阿茲海默症是一種時尚的疾病——請相信我不是隨便使用“時尚”這個字眼,也不要寫信來抗議。就跟其他領域一樣,醫學界當然也有自己的時尚。回到貝納德醫師主領風騷的六十年代,這位南非的外科醫生進行了全球第一例心髒移植手術;當時,冠狀動脈手術就是個時尚的醫學技術。
來到七十年代,在馬斯特茲與強森的鼎盛期與後續發展時期,最流行的是性治療。(我無需提及馬斯特茲與強森的全名,你應該就會知道他們是誰。如果這兩個名字的組合無法引起你的共鳴,可能是你還太年輕,還不需要閱讀他們的著作)
在八十與九十年代,醫學界的時尚則為艾滋病。雖然艾滋病目前已不再被視為時尚,但感染艾滋的人仍不在少數啊。這件事充分證明人們雖有強大的直覺,但注意力持續的時間卻十分短暫。
至於阿茲海默症啊!二十年前人們發現了這種疾病,但當時大部分人幾乎都不知道阿茲海默症,更別說聽過這個病名了。它如何從默默無名的小卒,搖身一變成為流行時尚?
一部分原因要歸功於美國阿茲海默症基金會與類似組織,他們投入了大量資金。而另一部分的原因則是,美國前總統裏根夫婦令人感傷的遭遇,通過電視媒體的傳播,進入了所有人的生活當中。再者就是與金錢有關的老掉牙問題了:政府對於協助阿茲海默症研究有著極大興趣,因為它消耗了政府大量財政。病人去療養院,患者的家庭為此傾家蕩產,政府就必須伸出援手,提供醫療救助。美國企業每年光是花在保險給付與長期照護的費用,就超過六百億美金。總的來說這項疾病造成美國每年將近一千五百億美金的財政支出。
不過最主要的問題還是出在出生於一九四六年至一九六四年,那嬰兒潮時期的那七千八百萬人身上。出生在嬰兒潮第一年的人共計三百五十萬人,前總統克林頓與現任總統布什也包括在內。他們還是包著尿布的嬰兒時正值電視初創期;十多歲時則適逢肯尼迪任職總統;二十多歲時伍茲塔克搖滾音樂節正大行其道;三十多歲時,約翰·藍儂被殺;四十多歲時,美國前總統裏根對大眾宣布患了阿茲海默症;五十多歲時,新世紀千禧年來臨,而就在此時,他們當中許多人開始對記憶衰退有越來越多的抱怨。如今,第一批嬰兒潮時期出生的人士正值六十多歲,而其他在嬰兒潮晚些時期出生的人,也正不斷加入抱怨記憶力衰退的行列。
近幾年來,幾個重要的新聞雜誌的封麵故事皆指出,阿茲海默症已成為當前嬰兒潮時代出生的人最憂心的健康問題。這隻是新聞雜誌封麵故事一貫的誇張報道嗎?很難說,因為報道中提出的證據主要都隻是些軼聞趣事。以下是阿茲海默症基金會科學谘詢委員會主席鮑爾斯博士對我說過的一段話,他對阿茲海默症的了解,也許就跟你我一樣:
“我完全相信阿茲海默症是嬰兒潮時代出生的人當前最憂慮的健康問題。看看這些嬰兒潮時代——我也是其中之一——從年輕時就麵對的精神壓力狀況。他們是一個希望青春永駐的時代,然而他們現在卻發現這是個不可能實現的夢想。阿茲海默症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害怕的病症,因為它關係到個人的獨立自主能力,也因為對嬰兒潮人士而言——在與數千名健康的嬰兒潮人士訪談後,我可以跟你這樣說——最重要的莫過於保持有自己的智能。”
鮑爾斯博士現年五十六歲。我問他是否也有記憶方麵的困擾。
他先是笑了一陣,在笑聲漸歇後,他說道:“我最近與一群跟我年紀相仿的醫生聚會,我們都以開玩笑的口吻談及自己觀察到的變化。在二十五歲至三十五歲這段年齡間,我們隻要閱讀科學論文一遍,就可以記下文章的全部內容。現在得讀個好幾遍才行。
“幾年以前,我開始記不住名字。這並不代表我患有老年癡呆症,這隻是說,我已經五十六歲了,我記下新信息的能力已大不如前了。你知道的,這就像是大腦中的一張捕蠅紙——就像一張放在台麵上很久的捕蠅紙。雖然它仍保有足夠的黏性,但已不如以前了。”
阿茲海默症臆想,綜合症甚至對嬰兒潮時代的下一代,也產生了影響。在我寫下這段文字的同時,想起最近與牙科護理的對話,因為那時我正在進行治療無法說太多話,所以這場對談幾乎都是她在自言自語:
我說:“你的記憶力怎麼樣?”(我近來在遇到任何人時都會提出這個問題)
伊芙琳說:“糟糕極了。一直以來都是這麼糟。我聽別人說,記憶力本來就不好的人比較容易得阿茲海默症。這是真的嗎?”
我說:“不不不。”
伊芙琳:“不是?真的嗎?太好了,這真令人開心。不過我還是很擔心。我的意思是,我雖然不是一直擔心,但有時我會覺得自己好像會得這種病,因為我的記憶力奇差無比。唉!(她努力清除我口中被蛀的牙齒處)我真的會擔心啊!”
伊芙琳才三十八歲而已。
為什麼會得阿茲海默症
導致阿茲海默症的主要危險元素是年齡,而不是智能、生活形態,以及遺傳基因等因素(雖然接下來我們很快就會看到,這些因素似乎都與阿茲海默症相關,但最主要的危險因素還是年齡)。
“過去,隻有極少數人能活到五十歲。”約翰·霍普金斯醫學中心神經學家戈登博士說道,“目前,因為我們已能治療許多感染性疾病,也能治療許多心髒問題,再加上我們處在一個表現欲極強的文化環境下,因此對許多人來說,最大的夢魘不是受到心髒病的威脅,而是罹患阿茲海默症啊!”
哥倫比亞大學教授暨紐約州立精神療養院記憶障礙中心主任,史坦博士補充說道:“過去我們不常見到阿茲海默症患者的原因在於,人們往往還未到該症的高發年齡就已經過世了。然而我們現在所居住的世界,有越來越多人可以活得更長壽。所以可以這麼說,在過去二十年之中,這個問題突然間就擺上台麵了。”
我問道:“你的意思是,隻要我們活得夠久,最後都會得阿茲海默症嗎?”
“不!我是說,人們年紀越大,患這種病症的人數比例就越高。”
“也就是說,如果科學家不斷發現讓人們更長壽的方法,那麼你們最好也同時找出治療這個疾病的方法囉!”
“是的,”史坦博士說,“這就是重點了。”
因此我們這群憂心忡忡的健康大眾,心中就湧現了一個大問題:因老化而造成的記憶喪失現象,究竟什麼時候才算正常,而什麼時候又真的有問題呢?首先,以症狀而言,正常現象與異常狀況之間似乎沒有太大區別——這就是讓正常大眾憂慮抓狂的原因了。但就生理層麵而言,這兩者則截然不同。
正常記憶喪失是由大腦開始萎縮、血液循環開始減緩,以及化學神經傳導物質原有功能開始減弱的原因造成的……可是,這有什麼好詫異的?我們總是不願相信,看似遙遠的頭骨與膝蓋骨,實際上是相連在一塊的。然而就像視力會減弱、骨骼會疏鬆、手臂會開始無力一樣,這些都是再正常不過的自然現象。如果你幸運地活得夠久,這些情況就會發生在你身上,幾乎無人能幸免(手臂無力除外;可惡,手臂無力似乎特別容易發生在某個特定的性別身上,就是我的性別啊!)。
阿茲海默症發生的原因,則是大腦發生完全不同的異常變化,亦即神經失調以致無法正常活化。有一種叫做類澱粉的蛋白質物質開始堆積,並形成塊狀物。就像其他塊狀物會阻礙心髒冠狀動脈血流的情況一樣,類澱粉蛋白塊也會阻塞神經間的信息交流。這樣便會引起神經功能失調,最後造成大腦組織的壞死。
如何辨別是否患了阿茲海默症
對於阿茲海默症,我們知之甚少。舉例來說,我們目前仍不知道如何以可靠的臨床檢驗工具(例如大腦掃描或抽血檢驗)來診斷人們是否患有阿茲海默症。此外,我們目前也弄不明白什麼樣的人會患阿茲海默症。為什麼阿茲海默症的患者中有三分之二是女性,也是目前待解的謎題(感到驚訝嗎?我可是非常震驚),不過至少還有個簡單的事實可以解釋部分的原因,那就是:女性較長壽。此外,女性較難控製糖尿病、肥胖與高膽固醇等疾病,而這些疾病都是較可能呈誘發阿茲海默症的危險因子。
此外,眾所周知,阿茲海默症目前仍未有治愈方法。在這個領域裏,還有許多亟待我們探索的地方。而且,雖然近年在阿茲海默症的研究上已有進展,但仍然沒有完全值得信賴的醫療檢測方法,也就是說,針對該疾病目前尚未有完全精準的診斷方式(當然,患者死後經解剖屍體可確定病因,但這實在於事無補)。
不過史坦博士說,還是有一些可以協助診斷的經驗準則。“我們會為病人做一係列的測驗,包括:記憶測驗、語言測驗、猜謎遊戲、空間與邏輯能力測驗。我們會尋找病人身上是否帶有早期阿茲海默症典型缺失的病理模式,然後再下結論。按照這樣的方式,我們的診斷基本正確。真正的困難在於,如何在模棱兩可的情況下做出判斷。我們參考可以預測各個年齡能力表現的範本,這些範本也都隨著性別差異、教育水平等變數而做出相應的調整。然而,某位患者也許會出現能力衰退的情況,但卻不能在測驗分值上表現出來,因為二十年前這位患者的能力就高出平均值許多——但我們並不了解他二十年前的情況。這讓我們在下不同診斷時有了困難。”
如果某人的測驗分數明顯低於範本標準,他對自己的記憶力也有諸多抱怨(或是他人對此人有所抱怨),但其日常生活能力卻仍然良好,那麼其診斷結果就會是“輕度認知障礙”。這個人的情況也許會保持不變,或是惡化成阿茲海默症,或是會有所改善。這就是“惟有時間才能證明一切”的經典範例。
對於擔心得了阿茲海默症的正常人,也有一些可以輔助判斷的經驗法測。這跟其他許多情況一樣,主要在於程度上的差別。舉例來說:在辦公室度過忙碌的一天後,你回到家中,有人問道:“你記得買牛奶回家嗎?”你敲了敲頭,或是捏了捏手指,或是做出任何典型的懊惱動作,然後說:“唉喲!我忘記了!”若是這種情況,請不用擔心。另一方麵,如果你說:“什麼牛奶啊?”而且這類情況的發生頻率不斷上升,那你可就要注意了。
你的情況是否正常?可能是正常的現象可能是不正確的現象你常常忘了把東西放在哪兒。你常常忘記把東西放在何處,也許還責怪他人。你忘了預定的社交行程,還反問:“我們今晚要做什麼?”半小時後你又再問了一遍相同的問題。偶爾你會忘記自己把車子停在哪兒。常忘了把車子停在哪兒,有時還忘了自己常走的路。你告訴身旁的每個人,你的記憶很糟糕。別人抱怨你的健忘,你卻傾向把憂慮放在心裏。你有時忘了赴約、辦事打電話,或忘了按時吃藥。忘記的情況已多到司空見慣的程度了。你有時會忘了自己昨晚吃了什麼。對昨天的記憶常常是一片空白。你知道忘了某些事,但仍可隨心所欲地生活。你的健忘已經影響到自己的日常生活了。你忘了新朋友的名字。你忘了親朋好友的名字。人們有時會說:“你已經說過了。”你常常在不知不覺中反複訴說同一件事。你很難一次處理這個任務你根本無法做到這一點。“想自己做出判斷也許非常困難。”史坦博士說,“你身旁的其他人會這樣形容你:‘他自己不覺得有問題,但他一直在出錯,事情真的做不好……’這是問題的關鍵。不過我想,考慮到以往的經驗,最重要的是,你是否發現自己怎麼也做不好過去輕而易舉就可以完成的事情。我們都會說:‘我的記憶力不如以前……’但讓人們下定決心求醫的,通常都是因為有特別事件發生。”
“比如說?”
“比如說,某人在工作上出了重大錯誤。或是孩子在探望父母時,發現父母的賬單一直沒繳,而且屋子亂得一塌糊塗。媽媽再也做不出美味可口的食物——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根本做不到。或是,一同打橋牌的牌友有所抱怨。以下就是一個非常好的例子,因為玩橋牌需要高度認知能力。你會聽到:‘我的同伴不願意再跟我打牌了,他們說我犯錯太多了。’”
後設認知後設認知:指一種學習策略,指當一個人了解到自己的思想模式時,會透過控製自己的思想模式,從而達到效果的學習方法。:即我們對自身能力的認知狀況。如果你對自身記憶有所抱怨,而檢驗結果也一切正常(假設你願意進行檢驗的話;因為目前仍未有治療方法,你也許會選擇不接受檢驗),那麼問題可能出在:
一、 你同時執行比過往還多的任務。
二、 你從年輕時就有著高於一般水平的認知能力,但歲月不饒人,你的年紀也到了。
三、 你隻是不習慣一般正常的記憶喪失情況。
你的記憶力沒有問題。隻是五十歲時的記憶力不像三十歲時那麼好而已,不過對身邊的人來說,你的記憶力似乎已經夠好了,隻是“你自己不這麼想”罷了。
“你知道,”紐約神經學家戴維博士說道,“一個百分之百運轉的大腦,跟一個運作程度為百分之九十五的大腦,有很大的不同。這可是非常大的差異喔!就個人的自我認知而言,這種差異遠遠超出一個運作程度僅百分之五十的大腦與運作程度百分之三十的大腦間之差異。”
我之前曾經講到,關於自身的健忘情況,多數人隻是故意抱怨抱怨,一笑了之。隻要我們一直是如此——“你認為自己有記憶力問題,讓我告訴你……”——也許就一點也不需要擔心。但戴維博士說,當人們感覺到自己真的出現問題時,許多人會傾向逃避這個話題,不再以此開玩笑,反而試圖掩飾,即便和自己最親密的家人也是如此。
曾經健談的人可能會變得退縮,這讓他們感到沮喪——因為過去依賴的記憶現在出現了問題,當然會讓他們覺得沮喪。但他們沉默寡言的原因,有可能隻是因為他們害怕自己用錯字,或說錯話。或者他們可能出現戴維博士說的“混合人格特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