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春情山野(2 / 3)

小雨避過旁人輕聲對幺妹子說:“唐村長對我說,說他有一筆好生意,要我跟他做,又不說是什麼好生意。”幺妹子就說:“你估計會是什麼好生意?”小雨說:“猜不到,可能是做買賣,他說怕我說漏出去了,生意就被別人搶走了。”幺妹子就說:“你先答應他,他是在把你當女婿看,這是個好信號。”

一個小青年問向鄉長:“我們種這麼多魔芋,這東西又吃不得,真能賺錢嗎?”向思明說:“你看見大穀腳上那雙旅遊鞋了嗎?你能想象得出是怎麼把它生產出來的嗎?春花她們不都生產出來嗎。城裏的很多高樓大廈、立交橋,都是像你們這樣的農村青年參與修建的,沒出去打工之前,你們想都不敢想的,幹一段不都會了嗎?所以說,隻要肯學肯鑽,掌握了科學技術,每個人都能創造奇跡。”

說到城裏的高樓大廈,進城打過工的年輕人就很有些不服氣,城裏的建設都是我們來搞,路是我們修,房子是我們來蓋,髒活兒重活兒是我們在做,但是,我們不能享受,搞個什麼城鎮非農業戶口,把城裏人的利益保護起來,不讓我們沾邊。向思明就說,國家正在考慮把城市和農村的戶口統一起來,都一樣享受國民待遇。有人就說,我見過,說是居民戶口,顏色卻不一樣的。向思明就說:“過去,我們還是農業國家,靠農村支援城市,如果大家都到城裏去,城裏就承受不了。現在,我們的國家基本上已經是工業國家,是工業開始支援農業了,這個城鄉二元的結構就不適合了,就暴露出許多問題來了,所以,要改革、要開放、要搞城市化、要逐步城鄉一體,但這個事搞起來很複雜,急不得,城鄉差別要一步步縮小,搞猛了會出問題。”

秋月就說:“當城裏人也不容易,不識字的話,連上個廁所也找不到門,電一停一抹黑,水一斷,飯都吃不成。”

向鄉長就說:“小雨、秋月,你們要多讀書,有機會還可以上大學,有了知識,白虎寨會變得更快更好。”

秋月認真地點了點頭。說:“向鄉長,你要是不離開白虎寨就好了。”

春花深情地望了向思明一眼,說:“我們這裏沒得梧桐樹,哪裏留得住金鳳凰?”

幺妹子趁機說:“你就是梧桐樹,你要把金鳳凰留住。”

向思明笑笑說:“你們都是金鳳凰,你們中間要出魔芋大王、銀杏大王、藥材大王、茶葉大王、煙葉大王、蔬菜大王,還要出營銷大王,你們要用新的方法搞生產,把產品賣到城裏去,賣到外國去,不是靠一個人,要靠大家一起幹,全村人一起幹,有了國家的支持,不出幾年,白虎寨就會大變樣。”

最近的電視裏正在討論城市化和新農村問題。有人認為現代化就是城市化,打心眼裏覺得高樓大廈才是現代化,誠心實意地覺得那些破舊的鄉村民居不好看。有人認為還是提農村鄉鎮化農業現代化好。有一個山區縣,提出下一個五年計劃要把縣城從五萬人發展到二十萬人。一方說方向是對的,就是要讓城市吃掉農村,讓全國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成為市民中國才有希望。另一方認為這是犯了城市化幼稚病,你一個山區貧因縣總共才三十多萬人,那麼多漂亮舒適的山村不住,把二十萬人都趕進城裏去,縣城會變成貧民窟。因為你的社會還沒成熟到那一步,硬件軟件都跟不上,就業、住房、醫療、教育、養老怎麼解決?一方說,社會的進步總是要一些人付出代價的,另一方則說,不能總是讓弱者付代價,不能隻讓一部分人得益,別一部分人做犧牲,一個不公平不和諧的社會是要出問題的。

向思明多年來關注三農問題,他說,當前我國農民已經無稅收負擔之苦,卻多出了消費之苦、精神之苦。就農村問題而言,鄉村兩級“集體”之窮並沒有得到根本改觀;相比於城市,農村普遍還不富裕;農民的收入雖然增長了,但還不能說真正富裕了。況且,窮還是富僅僅還隻是問題的一個方麵,當前我國農村發展最大的問題,或許正是在於治理的困境和農村發展的形態問題。就鄉村治理而言,隨著農村勞動力的普遍外流和村莊秩序的解體,部分農村不僅村民自治難以真正實施,日常的村莊治理也受到強人、惡霸和混混的衝擊。在此背景下,社會衝突在部分鄉村還很嚴重,鄉村的上訪有增無減。如果我們無視農村大部分人生活在困苦、封閉、無奈的狀況下,如果社會文明、文化道德水平繼續下滑,蓋再多的高樓,建設再現代化的都市又有什麼用?隻有越來越多的農村年輕人進入大學,成為社會的主人,國家才越有希望。就農村的發展形態而言,長期以來,很多人對國家發展都保有一種一元化思維,即農村變成城市,城市消滅農村。這顯然是無視我國農村地區的廣袤和農村人口的龐大,更無視農村地區的獨特性和獨立價值。看來,重視農村建設的特殊性和多樣性是十分必要的。特別是貧困山區,交通不便之處,不要籠統提“城市化”,還是明確提“城鎮化”好。

最近,電視上正在播一個專題,討論是提“城市化”還是“城鎮化”。幺妹子很認真地聽了電視上的辯論,她認為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但這些公公婆婆的道理把自己的思路開闊了,她支持“城鎮化”這個提法。

白虎寨男女老少都在聽著這場辯論,大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忘記了秋收,忘記了秋播,忘記了吃飯和睡覺,如果鄉村將被消滅,敲梆崖就沒有修路的必要了。大家說,不!不是這樣,我們不是要房子跟城裏一樣,我們也不是要什麼城市戶口,我們要的是和城裏一樣的公共服務和公共產品,尤其是基礎設施和教育、衛生、文化。我們離不開白虎寨,我們喜歡白虎寨。

這場激烈的爭論也引起了國家高層的重視,國家總理在電視裏說:“農村建設應保持農村的特點,有利於農民的生產生活,保持田園風光和良好的生態環境。”總理的話算是給這場爭論作了總結。也給白虎寨吃了一顆定心丸藥。

天上有風兒輕輕地吹,鳥兒的啾囀情深意長,四季花兒慢慢地開,空氣中彌漫著秋天醉人的氣息。

幺妹子坐在樹蔭下的青草上,大穀脫了上衣躺著,他沉不住氣,忍不住伸出手去撫摸幺妹子,幺妹子不時打他的手,咯咯地笑。大穀說:“你聽,那隻鳥兒叫得多好聽啦,幺妹子乖!幺妹子乖!乖得很。”幺妹子就說:“我媽總是誇你,說你的腦瓜子笨嘴卻甜,果然是個香油嘴哩。”大穀得寸進尺,就說:“我的嘴沒有你的嘴甜,你的嘴比蜜糖還甜。”幺妹子忽然轉了話題,問:“你給我說實話,我當村幹部你高興不高興?”大穀好像對這個問題已經深思熟慮,接口就說:“你當十個支書還是個農民,當個鄉長嘛還差不多。”

幺妹子沉思一會兒,又說:“還記得那年秋天嗎?放學回來,我說我餓了,走不動了,你就去偷人家的蘿卜,被狗咬傷了屁股,褲子也被狗扯跑了……你說過,長大之後,要當隊長,給我種很多很多蘿卜。”大穀就大笑起來,仿佛就是昨天的事,說:“記得,記得,把你嚇哭了,我說,我要當隊長,以為隊長就是最大的官,當了官,給你種很多蘿卜,娶你做媳婦兒!那還是小學六年級,我們就搞早戀。”

幺妹子說:“那不是早戀!當時,我確實餓了,幾個蘿卜可以換一個媳婦。你弄來了蘿卜,我就拚命吃,弄得我一晚上氣鼓氣脹,亂放屁,肚子痛得打滾!”

兩個人笑得滾成一團。滾著滾著,大穀抱住了幺妹子。幺妹子又嚴肅起來,說:“大穀,你說我爹一輩子到底值不值?”大穀心裏想,你今天怎麼盡提一些奇怪的問題?想想才說:“那看怎麼說,人家當個黨員,做了官,吃國家的飯,兒女跟著享福。你爹當個黨員,一幹幾十年,吃沒吃個好,喝沒喝個好,全家人跟著吃苦,這兩下一比,就不值。”幺妹子就問:“還有哪一說?”大穀說:“要說他當了幾十年村幹部,做了那麼多好事,不貪不占,一身正氣,人死之後,全寨子人都來送他,還記著他、念他,這就很值。”

幺妹子問:“我們這一代人不把白虎寨建設好,後人會怎麼樣說我們呢?”大穀就說:“那前幾代人都沒搞好,我們不也沒罵他們嗎?”幺妹子就說:“老輩子如果給我們留下一個富饒的白虎寨,我們就會感激他們、念想他們、記住他們,還會以他們為驕傲,為他們而自豪。”大穀就說:“我看主要還是自然條件太差,如果有一條長流水,有幾百畝好平地,出產也豐富,住在這裏的人就少受好多苦。”幺妹子就說:“也不一定,你看現在世界上最富的國家是哪些?”大穀一時沒想過來,就說:“美國呀。”幺妹子就說:“不是美國,是中東的沙漠國家。你看人家那裏有水嗎,有山嗎,有土地嗎?沒有,人家隻有沙漠,但沙漠下麵有黑色的黃金——石油。這說明一個什麼道理?說明資源的重要。我們白虎寨有資源,一旦這些資源被開發,我們就要發財了。”

現在是大穀來安慰幺妹子,他說:“白虎寨窮了千百年,你才接手幾天?有事慢慢來,不能太急。”幺妹子說:“我能不急嗎?大家選我當支書,這擔子很重很重,我的力量不夠。大穀,你要站在我一邊,幫我,你隻要站在我身邊,我也就有力多了。”大穀說:“我不是一直都在你的身邊嗎,誰敢動你一根毫毛,看我揍扁他。”幺妹子說:“不是要你打人,是要支持我的工作。”大穀就說:“沒問題,當幹部,你比我強,我支持你,你說打到東,我就打到東,你說打到西,我就打到西,隻要你揮揮手,我堅決跟黨走。”

大穀說堅決跟黨走,把幺妹子比作黨,幺妹子就想起了王二叔的話,王二叔說,你爹一輩子忠於黨,為群眾辦事,你也要學你爹。幺妹子就對大穀說,你想不想入黨?大穀擁在幺妹子身上,覺得無比舒服,但又不敢有進一步動作,他怕幺妹子一不高興又把他掀開了,停了一陣才說,當個好黨員吧很辛苦,當個壞黨員吧又逗人罵,不當黨員才自由。沒想到,這幾句話也是當時幺妹子對王二叔說過的,王二叔聽了,眉毛一豎,就把她數落了一頓:你爹死時為什麼抓著個本本死不鬆手?那是因為白虎寨在他手裏沒搞好,欠了國家的,欠了群眾的,想去想來,這本子隻有交到你手裏,他才放心。幺妹子一聽,半天做聲不得。她曾為這件事想了很久很久,經王二叔這樣一說,她認為有些道理。

她就很神秘很莊重地對大穀說:“我跟你說,我很長時間也不想入黨哩。”大穀盯著幺妹子看了幾眼,就說:“我看你早就像個黨員,是跟你爹學的。”

幺妹子一個翻騰就反過來抱住了大穀的頭,笑個不止,這給了大穀以勇氣,大穀猛地又一個翻身,把幺妹子緊緊抱住。然後在她的耳邊輕輕說:“我們結婚吧,我等不及了。”幺妹子把頭拱在大穀的脖子裏,喃喃地說:“等敲梆崖通了車,我們就結婚。”金大穀一驚,心裏想,日子不是都看好了的嗎,十月十八,怎麼又要等敲梆崖通了車才行?

晚上,向思明正在整理筆記,春花提了一罐雞湯不聲不響進來,說:“這一陣你都忙瘦了。”一麵說,一麵盛了湯給向思明喝。向思明也沒拒絕,他笑著指指隔壁,春花故意大聲說,你快喝,我還要給博士送呢。說著,真的端了一碗給博士送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