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妹就喊:“放開我,放開我!來人啦!”
那個青年人說:“喊也沒用,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大穀尾隨而至,敏捷地用剪子頂住流氓後頸,大吼一聲:“放開她,否則,我就廢了你。”
這個流氓青年是見過場合的,也可能是個慣犯,他一點也不慌,也不動,隻是說:“嘿嘿,別,別緊張,大家玩玩遊戲。”
大穀說:“你為什麼不回去找你妹妹玩這個遊戲?”
流氓青年說:“我沒有妹妹,爺爺,爺爺,你饒了我吧,下次不敢了。”他一麵說著,瞅大穀不備,一溜煙跑掉了。
打工妹無限感激地說:“謝謝你救了我,要不是你來,我今天就完了。”
大穀伸出一把園藝剪,不無得意地晃晃說:“是它救了你。”
送走那個妹子之後,在巷子口,那個流氓領了一班人,攔住了大穀,大穀一虎鬥不過三狼,被他們一頓暴打,搶走了他的行李,搜走了他身上僅有的錢。
大穀也不是傻瓜,他不願意把這段遭遇告訴別人,他還把女老板的那段豔遇作為隱私,絕不對人說出來,包括幺妹子,包括小雨。
幺妹子幫大穀包好傷口,就問:“還有哪裏傷著沒?”
大穀說:“隻怕傷在心裏了。”他說話的時候,懷裏還揣著那雙舊旅遊鞋。
幺妹子問:“你緊抱著一雙舊鞋子幹什麼?”
大穀肉麻地說:“這是你送給我的,我看得比生命還重要。”你別看金大穀五大三粗,平日裏頭腦簡單,關鍵時候還是很機靈的,他知道女孩子要哄,什麼愛呀、情呀、美呀,都當得飯吃。戀愛是個季節性的活兒,到了季節,花兒要開、春雨要下,擋是擋不住的。一過了這季節,秋水不再蕩漾,就都變清靜了、變遲鈍了。大穀就想用他在外麵這半年學的一些愛情辦法來收服幺妹子。放了一通電,大穀試探著想擁吻一下,幺妹子果然沒有推開他。
大穀說:“我今天專門刷了牙的。”幺妹子說:“牙是要天天刷哩,一次刷不幹淨,你看,你這嘴還是臭烘烘的。”大穀就說:“我們結婚吧,我已經等不得了。”幺妹子說:“你不是要‘北雁南飛’什麼的?”大穀笑著說:“我這不是北雁南歸了嗎!”幺妹子問他:“穿著草鞋結婚?空著兩手結婚?住著老祖宗留下的破房子結婚?”大穀信誓旦旦地說:“隻要你答應結婚,我就是去賣血,也要弄錢來翻修老房子。”幺妹子很幽怨地說:“我看,你跟那個養雞婆什麼都沒學到。你要明白,該翻修的不光是老房子,是白虎寨這個老寨子。”大穀又說那句曾經對幺妹子說過的話:“結了婚,憑我的力氣,加上你的能力,我們很快會成為村裏的首富。”
大穀抱著青春勃發的一個乖妹子,吻著香甜而多情的嘴,聞著她身上讓人著迷的青春氣息,便有些把持不住,突然就伸手去扯幺妹子的衣帶,他喘著粗氣,笨嘴笨舌的他又下意識地說:“我要檢查檢查你的包裝,我要檢查你的包裝。”
幺妹子想念了很久的大穀,沒想到他剛見麵就又說出這樣一句鬼話,心中就一沉,這話在打工時的包廂裏聽過,上一次大穀也說過,幺妹子因此又生了氣,你又這樣說,檢查我的包裝?我的包裝不是被你打開了嗎,你居然還來懷疑我的包裝被人動過?如果沒動過怎麼講,如果被人動過又怎麼講?誰來檢查你們男人的包裝?去你的!幺妹子激情猛然消減,一巴掌又把金大穀扇開了。
大穀一句不慎,又討了個沒趣,但他吸取了經驗,自找台階,覥著臉給幺妹子賠不是,打了自己的嘴,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這嘴有問題,心裏不是這麼想的,嘴卻這麼說了,我以後絕不再說混賬話。大穀還從身上拿出幾頁紙,上麵是他抄寫的當官“經驗”,是他專門從書報上給抄下來的,他認為幺妹子有用——
在家庭生活及家務方麵,不同性別幹部之間差異性很強,女幹部除了要全心投入工作外,還要擠出時間做家務、撫育孩子、贍養老人。女幹部既可以嫁得好,也可以幹得好,生活和工作是可以平衡的,但這需要藝術。
女性天生要更加溫柔,然而管理和政治領域則常常需要霸氣,一般的女性有沒有剛性不要緊,作為領導者的女性沒有剛性就難辦了。
者易折,皎皎者易汙,隻有剛柔兼濟者,才既像女性,又像領導,也就是說要剛柔相濟。
女性具有天然的親和力、細膩的感官係統、嫻熟的舉手投足,是許多女性事業有成的法寶。但女性通常有個毛病,親則黏,疏則怨,黏易出緋聞,怨易結冤仇。
女性從政必須注意:與你親密的人,你要疏遠他;與你疏遠的人,你要親近他。與你親近的人,你要嚴厲;與你疏遠的人,你要寬容。
女性一般固執,認定的事情往往就不變。同時,女性情緒化傾向較重,做事喜好由著性子幹。因此,女性領導者必須保持足夠的彈性,才能適應環境的快速變遷和人性的多樣化。
大穀給幺妹子一條一條地念,幺妹子開始不聽,慢慢聽著,覺得有些道理,很有啟發。大穀念完了,露出一副邀功請賞的神態,望著幺妹子。幺妹子還想聽,卻沒了,她頭一扭,說:“那是對當官的女人說的,關我屁事!”
大穀很嚴肅地說:“在白虎寨,你就是最大的官哩!”
五
向思明不時去鄉裏、縣城辦事,也不時回到白虎寨。
在農村工作不比城市,沒有什麼上班下班,是真正的上山下鄉,兩眼一睜,忙到熄燈。他事業心又很強,什麼事情都想搞個高標準。很多人就勸他,不要太認真,農村的事急不得,急也沒用,隻能慢慢來。向思明卻不這樣看,他認為許多事隻要努力,都是可以做好的,事在人為。不能因為遇到幾棵歪脖子樹,就放棄在這片森林上吊的權利。他一麵搞些行政事務,但落腳點還是在他的農技推廣上,他要把魔芋產業搞上去,如果全縣戶均能種上一畝魔芋,每戶就能增收三五千塊錢,這就算給脫貧工作出了大力啦。他的魔芋產業推廣在慢慢搞上去,生活卻沒跟上,饑一餐飽一頓,身體漸見消瘦,男人們倒沒放在心上,心痛男人的女人們最先發現了這個問題。幺妹子說:“人是白虎寨搶來的,我們不能把他餓瘦了。”村委會一商量,決定每個星期殺一隻雞,熬了給向思明補身子。
找第一隻雞的任務交給了金小雨。小雨想把自家的雞殺一隻,爹說正在下蛋,不幹。小雨就想起了秋月,她家有一窩蘆花雞,就想去討一隻來。
秋月的家坐落在山邊,一正一橫,木架布瓦,坐南朝北,曲尺拐,橫屋有吊腳樓,樓上翹簷扳爪轉角花格廊,高處是秋月的閨房,樓下是豬欄,放著農具雜物。屋後有竹叢成蔭,門口有花樹綻紅,一條小溪從屋旁流過,唱著無盡的小曲。小雨心想,要是秋月願意,我倒是可以當上門女婿的,住在這麼一個地方很是不錯。
見有人來了,花狗就洶洶然咬。小雨不敢近前,就唱歌:
姐兒住在亮瓦屋,
喂的狗兒像老虎,
別人來噠它不咬,
我今來噠咬死人,
大姐的狗兒兩樣心。
秋月正在複習功課,一聽就知道是誰在唱,聽他唱了兩遍,就高聲問:“誰在外頭號喪?”
小雨就朝屋裏高聲喊起來:“是我哩,我來討杯茶喝哈,你家花狗兒不幹哩。”
秋月就說:“我這隻狗兒是二郎神的哮天犬變的,它立場堅定,愛憎分明,專咬孫猴子,從不咬好人的。”
小雨就說:“哎呀,你家的狗兒喜歡巴結領導,你不下個指示,它不讓我進門哩。”
秋月就說:“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你不要跟狗兒一般見識哩。”小雨知道鬥不過秋月,就不做聲了,跟狗對峙著。
秋月從窗格裏看著金小雨的狼狽相,也不再和小雨鬥嘴拌舌,發出一聲口哨,那花狗兒就乖乖地給客人讓開了路,讓小雨進了屋。
小雨喝了茶,黏糊了一陣,就說:“秋月妹子,把你家蘆花雞賣一隻給我吧?”秋月笑著說:“怎麼,你的媳婦兒要坐月子了?”小雨沒想到秋月會這樣說,也隻好回敬:“我買回去喂起,等你坐月子了好來送祝米唦。”秋月這一招沒占到上風,就一本正經地說:“哎,金小雨,你為什麼好久都不來看我?”小雨說:“哎呀,我這一陣好忙啊,好幾個村的領導班子要考察,好幾個外商要我接見,日本鬼子又要占我釣魚島,一些事我不到場硬是搞不攏,但我每天做夢還是夢見你噠的。”秋月放開嗓門大笑了一陣,說:“你真不要臉,還考察,烤火吧,你到底是跟哪個在一起忙?”小雨就說:“實話跟你講,我跟白虎寨一個最醜陋的姑娘在一起忙哩,忙得我日理萬機,發情忘食。”秋月就生了氣:“滾開!滾開!又不是黃鼠狼,大白天的來找什麼雞?”說著,就把金小雨往門外推,還放出狗來咬。
小雨見秋月真把狗放來,回頭就跑,跑到了安全地帶,就咒:“你家的雞給幹狗兒喂的呀,等著野貓兒來扒的呀,讓天上黑老鷹快來叼了去呀。”
秋月在後麵哈哈大笑。
金小雨今天必須弄到一隻雞。他從秋月家逃回來,隻好再來打自家的主意。進門時,一群雞正在院子裏覓食,金幺爹正在用柏樹枝做牛鼻棬,新牛鼻棬要在清尿裏泡幾天才能用,搞得滿屋尿騷味很重。
小雨對爹說:“爹呀,還是把那隻老公雞給我殺了熬湯吧?”金幺爹說:“我的雞又沒礙你什麼事,你為什麼三番五次要殺它熬湯?”“它到處刨,破壞安定團結。它到處拉屎,一點衛生也不講。”“你不吃?你不拉?”小雨說:“我看這些雞罪大惡極,偷吃五穀,不幹正事,一個人占著五隻母雞。”金幺爹說:“你說我的雞都是腐敗分子?腐敗了怎麼能吃。”
小雨竄進竄出,行坐不安,摸頭歎氣,金幺爹看在眼裏,隻不做聲。小雨想想,隻好對爹說:“是幺妹子安排的,要我買一隻雞殺了熬起。”金幺爹就說:“這些幹部,一個兩個把肚子吃得油鼓鼓的,都快走不動路了,出個門還要汽車才拖得動,還要來吃我家的雞?”小雨急忙解釋:“不是來了幹部,是我們的向鄉長,這一段搞科學忙得很,生活不均勻,瘦了,村裏想給他補補身體。”
突然,一隻公雞拍拍翅膀,不由分說一下子把個母雞踩在了身下,正野蠻地要行非禮。
小雨靈機一動,關了門,大聲喊:“爹!你看你看,它犯了罪噠!強奸罪,硬是死罪!”
金幺爹跑進來一看,說:“狗屁,它隻鬥鬥屁股,又不鬥嘴嘴兒,傳宗接代,人畜一般,犯什麼死罪 。”
小雨接口便說:“風流醜事,世間所有,隻可背地去作,豈可當眾出醜,既然當眾出醜,隻好殺了下酒。爹,你說是不是,這個老雞公,老不正經,該殺該殺!”
小雨這話打了中柱,驚了磉墩,唐先富這一段不在家,金幺爹夜裏就住胡喳喳那裏跑,昨夜還被小雨撞上了的。金幺爹哭笑不得,隻好囁嚅著說:“那你抓吧,抓到了就讓你殺。”小雨極為敏捷地一手抓過去,沒想到雞比他還快,跑了。任他左撲右撲,雞毛滿天,還是沒抓住,公雞母雞都從窗口飛出去了。小雨沒有辦法,萬不得已,隻有殺自己那隻野雞了。他垂頭喪氣地蹲在野雞籠邊發愣。過了一陣,他找來了殺雞的刀和碗。他對著他的野雞哭訴:“野雞野雞,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莫怪我狠心,那個強奸犯我實在是抓不住它,你就為白虎寨作一次犧牲吧!”
正當他抓了紅腹野雞要動刀時,金幺爹不聲不響提了一隻雞走進門來了,對兒子說,小雨,我給你唱個謎語歌聽聽:
一朵紅花頭上開,
戰袍不用剪刀裁,
雖然不是英雄漢,
叫得千門萬戶開。
小雨感激地喊了一聲爹,竟然有些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