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誌得下了樓,舒一晴與另外一個女秘書走在後麵。飯誌得穿得西裝革履的,看上去是個典型的臭架子官員。“省長,我們去吃早餐。”楊君森做了個手勢。門外的一大群人都站在那裏等著,都是郢都縣政府夠得上級別的官員。
郢都縣發生了那麼大的事件,不到一個月後省長親自駕臨,幹部的心裏都有杆稱,省長是來下定心丸的,肯定沒事了。說來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農村裏死幾十個老百姓不就是死幾十條狗一樣。當官的人家一條狗,比農村裏老百姓的十條命還值錢。在餐桌上,楊君森幾次把嘴巴貼在飯誌得的耳根上嘰咕著。說些什麼樣的鳥語,沒有一個人聽得清楚,反正臉上的表情顯得非常的嚴肅。
飯誌得用完早餐就打算回省城了,當他的車子行到賓館門口的時候,前麵擁來了一大夥老百姓。不用說是告狀的。人頭擠破人頭,來人的臉上好像是戲台上的演員刷了漆。看樣子跟礦區有關,這些人肯定是從礦裏來的。這麼多人圍著,連老鼠都逃不掉。真是膽大妄為,要不是車上坐的是省長,換作是平常,那是一個也跑不了。還不是被抓進大牢,沒有半年幾個月還出得來。楊君森的臉上一下子烏雲密布起來,他的肺都快氣炸了。他娘的,這個時候添什麼亂。飯誌得是見過世麵的人,這樣的場合對於他來說是經常見到的。攔車是小,他唯一擔心的是怕群眾丟石頭砸車。“你打個電話給楊君森,命令他在5分鍾內把所有的人遣散。”飯誌得對坐在前排的秘書說。舒一晴與飯誌得都坐在後排,舒一晴知道自己離開郢都縣不久,飯誌得讓她打這個電話是很不合適的。就在秘書撥出電話不到一分鍾,一百多名幹警就像是一群蜜蜂一樣,嗡地一聲撲了上去。手上的警棍在空中揮舞著,就像是歌星在舞台上唱歌,下麵的歌迷摔著手上的棒子。隻聽見一片尖叫聲過後,前麵跪了一大片。老百姓是天,這個時候飯誌得被逼下了車。楊君森見飯誌得下了車,自己也從後麵的那隻黑烏龜殼裏膽戰心驚地爬了出來。就像一條哈巴狗一樣,搖頭擺尾地站到了飯誌得身邊。公安幹警見飯誌得下了車,手揮舞的警棍也安靜了下來。飯誌得突然大吼一聲:你們敢攔我的車,膽子不小啊。全部站起來,有話站著說。那些可憐巴巴的老百姓讓他站起來,又不敢站起來。說了一大堆的話,嘰嘰喳喳的,你一句我一句,沒有說得清楚幾句話的人。這事最後也就不了了之。雖然是不了了之,楊君森是嚇破了膽。要不是來人是飯誌得,他肯定死定了。飯誌得白了他一眼說:“楊君森啊楊君森,聽說以前的上官邁克幹得不錯啊,好的地方還是要學嘛。”省長的話就像是鋼針一樣狠狠地紮在了他的心裏,這老百姓的事既然鬧出來了,還是得妥善解決。
礦區事故應該說一半是郢都縣的安全責任事故,另一半是中京礦業集團郢都縣分公司的管理事故。雖然這個事情郢都縣委縣政府瞞了好久,但是內部也做了不少工作。對一些工人都進行了補償,對當地一些知情的老百姓進行封口,費用至少的都給了20萬。聽說縣委縣政府對那些埋在井下,也就是定為下落不明的礦工家屬也付了每人60萬元的補償。錢能夠使鬼推磨,人死不能複生,老百姓鬧事的目的也就是為了幾個錢。
飯誌得的車在老百姓勢頭低沉的時候開溜了,楊君森還站在那裏。屁股上的屎是他沾上的,還得他來擦幹淨。
那天下午,舒一晴突然感覺頭腦眩暈得厲害。還有點想吐,她的心涼了半截。這麼久沒有去醫院複査了,會不會是身體上出現了什麼問題。接下來她去了省城最好的醫院,醫院離省政府也就一步之遙,不過一百米。醫生幫她開了個單子,說今天的人太多,機器忙不過來,讓她第二天上午去。
那個晚上,舒一晴感覺胸前悶悶地痛。她爬起床在燈光下照來照去,好像與往常沒有多大差異。病這東西也不是肉眼能夠觀察得出來的,她還是在擔心著自己的乳房。想想自己,一種失落感就如是傾盆大雨潑在了頭上。那時隻是想在郢都出人頭地,讓別人瞧得起自己。才不惜一切代價出賣自己的身體,圖的也就是有個光環。現如今,雖說在省城,還伴隨在省長身邊。可是誰都不知道這其中有多少難言的苦,表麵上這是個出眾的省長,其實就是個變態狂。每天晚上要舒一晴與另一秘書輪流伺候,他則如一隻豬一樣躺在那裏。
晚上十點十分左右,舒一晴還沒有睡著。她還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電話鈴聲響了。她嚇了一跳,快速翻過身。順手將放在床邊櫃台上的手機拿起,她以為是飯誌得打來的。這個晚上並不是舒一晴的班,按理來說也不該給她打電話。果然不是,號碼比較陌生。舒一晴鬆了口氣,臉色立馬鬆弛了下來。電話是向笛文打來的,那熟悉的聲音幾乎在她的耳膜裏形成了反應。他請求舒一晴,能不能幫他一把。“現在你是省長麵前的紅人了,你說一句話河裏的魚還不跳起來。”向笛文已有好些日子沒有與舒一晴聯係了,她幾乎把這個英俊才子給淡忘了。要不是向笛文打電話的主題是讓舒一晴想辦法恢複官職,甚至是還要重用,舒一晴肯定會傾訴自己的處境。可是這個時候她不能說,不能讓他瞧不起自己。她佯裝著說這事情雖然不是很難,但是自己到省政府沒多久,在省長麵前提這些省長會對自己有意見。等到過些日子後,能夠在省長麵前說得起話的時候才幫他了卻這個心願。向笛文是信以為真,還真是樂了好一陣子。再沒有理由不相信這個女人,他可是為她出生人死過的。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在她寂寞的時候自己為她解了渴,她不可能忘記那些舊情。
自從遇到那次不幸遭遇之後,向笛文可以說是充當起了男子漢。舒一晴沒有主動與他聯係,他絕對不會去打攪她。他知道一旦發現自己與舒一晴有往來,這樣會影響她的仕途。甘婷婷的病情可以說一直還比較穩定,沒有再惡化。而向笛文離開政府之後,他去了一家公司擔任一個科長。這個科長沒有實質的工作,就是幫助老總出謀劃策,每個月的工資比在政府上班時要高出幾倍。要是公司安排他一個副總什麼的,也許他的心裏會平衡些。在政府部門過了把官癮之後,把自己關在一間房子裏成天見不到天日,開會的時候隻能坐在下麵聽安排他還真的是有些不習慣。他一直在暗地裏找人不停地活動,沒有背景是主要原因,還有就是政策也不允許了。他也隻能是望天興歎,自認倒黴。如今,舒一晴成了省長麵前的紅人,他不可能會放過這個機會。舒一晴答應得好,向笛文也爽快地掛上了電話。
掛上電話,舒一晴有些惆悵了。她還真想幫一把向笛文,這也就是官場上的流派。要是向笛文重新重用了,那將來自己不等於也有了腳。她想了想,還是等到明天晚上專門向省長彙報吧。
第二天,上邊有領導到省城考察。舒一晴忘記了去醫院檢查,她一直跟在飯誌得的身後。舒一晴的出現讓許多領導讚不絕口,說飯誌得好口福。這話雖然是個玩笑,飯誌得心裏是樂開了花。舒一晴提出的幫向笛文恢複官職的事情,飯誌得滿口答應了。舒一晴以電文的形式,發了份文件給郢都縣委。楊君森雖然不喜歡向笛文,但也沒有討厭得連省長的話都不聽的地步。收到電文的當天晚上,楊君森就召開了縣委常委會研究人事問題。第二天向笛文就接到了上任的通知,職務是縣人大副主任。
這個公告是貼在縣委門口左側的宣傳欄上的,圍觀看熱鬧的人好多。“怎麼一夜間這個叫向笛文的人成了縣人大副主任呢?”“這有什麼不理解的,官場上都是這樣的。”議論的人很多,說壞的人也很多,反正沒有一個是說好的。當然這些人也隻能是在私下裏議論,不敢正麵交鋒,甚至還是縮頭烏龜。
向笛文上任不到一天,連招呼都未打一個人就風塵仆仆地往省城趕。他沒有給舒一晴打電話,用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錢買了一個玉石的鑽戒。他知道這回自己的未來就全部寄托在這個與自己昔日上床的女人身上了,隻有她才能讓自己搖頭擺尾。
那天晚上向笛文回到家,急著收拾東西。甘婷婷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他嘴裏不停地說,這回好了,這回好了,不僅是官複原職,還升了一級。甘婷婷有些所不懂,但也明白了幾分。我要去下省城,當麵謝她,這個忙可不小。甘婷婷大致是明白了他要去謝誰,她沒有多問。向笛文急匆匆地提著裝滿衣服的包,出門了,就像是一個遠行的商人。甘婷婷張了張口,門啪的一聲關上了。
舒一晴忙完了之後,那天下午她還是去了省城醫院。這回她是以省長秘書的名義去的,醫院不敢怠慢,提前幫她安排了檢查。化驗單很快就出來了,上麵寫著四個大字:晚期癌症。
“誰寫的?誰寫的?”院長大發雷霆地尖叫著。“她可是省長秘書。”
“是省長也沒有辦法,生命是平等的。”不知是哪個病號在後麵說了一句。
舒一晴啪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當舒一晴從昏迷中蘇醒過來的時候,她發現電話在不停地響著。她根本沒有接電話,無心去過問凡間的一些事情了,她隻想靜靜地度過最後的日子。
聽說就在舒一晴患死症無藥可救的第二天,郢都縣委又開了個人事任免會議,免去了向笛文縣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的職務,而向笛文還在省城瘋狂地尋找著舒一晴。
就在舒一晴去世不久,郢都縣還真的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楊君森被雙規了,他的舅子飯誌得也被中央判了死刑。中京礦業集團調查組也進駐了郢都縣,將原封了將近一年的礦難事件査了個水落石出。分管郢都縣公司的泰爾內也被揪了出來,讓人感到意外的是他居然跟飯誌得也是一夥的,而且還是郢都人。
舒一晴死去後不久,一個滿頭蓬鬆著的人來到他的墳墓前,又是哭,又是笑的,那場景真是悲憐。人們說,舒一晴是隻白虎,與她有過一腿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但是讓人想不通的是那個叫程元的人後來聽說還重用了。讓人意料未及的是周粥後來神秘地出現在省城質監局,還是那裏的一把手。他們也與白虎有關。
舒一晴的那個孩子後來在郢都縣城出現過,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了。一年之後,他家被政府拆遷了。聽說拆遷的時候就已經是人去樓空了,連補償金都沒有人來領。
2010年12月20日晚草完
2011年3月18日晚再改
2011年4月29日晚改完
民族的秘史(跋)
徐春林
巴爾紮克說:小說被認為是一個民族的秘史。一部好的小說它見證的不僅是一個時代,還是一部具有相當深厚文化價值的教材。陳忠實的《白鹿原》可稱得上是一個民族的秘史,《白虎郢都》我不敢妄想,但是我卻是帶著這個“秘史”去完成這部小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