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2 / 3)

又到了化療的日子,她已經習慣了往醫院跑。有時候她都像是個孩子一樣,每天基本上隻能喝粥。有時候還不得不硬著頭皮喝母親燉來的野生甲魚湯。從來沒有那麼餓過,那是嘴饞最嚴重的時候,會因為想吃東西自己突然往街上跑,仿佛又重新回到童年時代了。

舒一晴雖然是在化療期間,但不會以此為理由任由自己不修邊幅、邋裏邋遢。她一樣盡量地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就是化療期間同病房的新來的病友也沒看出來她是個病人,都把她當作陪床的家屬。她像過去一樣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整整齊齊、漂漂亮亮。出門的時候,也會經常忘記自己是個病人。同時舒一晴對自己的病一再地反省,把以前那些不良的飲食生活習慣和情緒都消除了,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疾病就沒有了生存之地,但是該做的努力都做了,就算是死都無怨無悔。

在醫院進行第四次化療時,舒一晴的病房內住進了一個乳癌晚期患者,已全身轉移,又因來自農村,家庭貧困,無法支付那些昂貴的治療晚期乳癌的特效藥,隻能做誌願者接受一種新藥治療,其實也就是實驗品。患者很年輕,才三十來歲。但是舒一晴在醫院看到很多病人的家屬,他們大都是平靜地接受現實,無怨地照顧著生病的家人。其實每個人的心中都一定有著各自的擔憂、不安甚至恐懼,但是在親人麵前還得強作笑顏,安慰親人,讓親人寬心。

如果說前四次化療是有驚無險的話,從第五次化療開始卻讓舒一晴陷人了夢魘般的境地,很多次她都感覺自己與死神擦肩而過。首先是心髒吃不消,化療藥打進去沒多久,舒一晴的心跳加速,

達到130多下,她感覺自己在很深很深的水裏,沒法呼吸,為了浮出水麵而掙紮、喘氣,可是那口氣離自己好遠,好累好辛苦啊。是快要死了嗎?算了,放棄吧,讓我睡吧,讓我走吧。舒一晴聽到了自己心裏的這個聲音。不知道掙紮了多久,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模模糊糊感覺心髒在咚咚咚地響,好像要跳出胸腔。隨之而來的是翻胃。接下來是嘔吐、再嘔吐,喝的水吃的食物全嘔光了,直到把黃黃的胃酸全吐出來了,後來什麼都吐光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像沒那麼辛苦了,可是心髒還在猛跳個不停,最後迷迷糊糊地睡著

出乎意料的是向笛文一直陪著舒一晴,應該說向笛文的心是好的。是被環境和生活逼迫他變壞的,他有著良知和愛心。

從第五次化療開始,向笛文一直守在舒一晴的身邊。那天向笛文接到了主治醫生的電話,讓他趕快去醫院。整個樓層一片混亂,舒一晴昏迷過去了。醫生護士都往病房裏跑。又是打抗過敏針,又是注射增壓藥物,整個搶救過程大概有七八分鍾。因為增壓針的緣故,血壓一度上升到140/180。而抗過敏藥又使得舒一晴後來一直昏睡到第二天。

這次算是大幸,沒有出什麼生命上的問題。舒一晴醒了過來,她的眼角裏掛著淚水,她知道自己麵臨著與死神交戰。

第六次化療病房裏再也不敢離人了,依舊是跟第五次那樣驚心動魄。不同的是喉嚨全嘔破了,好幾天都無法進食。雖然舒一晴最終經受住了這嚴峻的考驗,但回頭想想如果總這樣過生活,人未免也太無尊嚴,連生死都不能由己,但又不得不堅持,這才是辛苦

化療結束後,一切都趨於正軌,可複查是必須的,每次舒一晴都很希望有人陪同,可老公一直沒有回來,舒一晴也習慣了沒有他陪伴的日子自己更堅強。可靜靜一想,為什麼要強裝堅強呢?其實自己是很脆弱的,雖然進人了秋天,天氣依然還是熱,術後傷口遲遲不能愈合。

那天醫生嚴肅地問:“你老公怎麼這麼久沒來陪你了?”

她微笑著,搖了搖頭。她知道丈夫是在逃避與自己在一起,他是有意離開自己的。開始太多的信任一下子變成了泡影,她不想再為他尋找理由,安插借口,但她不恨他。

傷口一直都隱隱作痛,不知道什麼原因插引流管的口子一直長不好,邊上的肉開始腐爛,護士見狀就用剪子幫著清理。也許是痛得麻木了,剪刀在傷口邊緣來回也沒有增加新的疼痛。

她想把自己的這種內心的感受告訴泰爾內。當她撥通電話的時候,泰爾內卻告訴她自己正在開會,等會議結束後再給她打電話。一個偌大的公司會多是自然的,舒一晴能夠感受得到。她真的太需要丈夫的關心了,她也已習慣她獨立去解決自己的疾病和所有一切。泰爾內怎麼也不會理解舒一晴的無助和脆弱的,他認為舒一晴最苦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經曆了重生,他覺得舒一晴可以有足夠的勇氣麵對一切,她的脆弱、她的無助對他仿佛是一個童話無法理解……

她已經好久沒有見到泰爾內了,自從他去北京之後隻回來看過她一次。這一次真算得上是例外,那天晚上泰爾內陪著她散步到深夜。

她不知道什麼是道德。她也不知道什麼問題。她也不知道什麼是風雨和流血的黑暗背景。她隻知道勝利與失敗,這兩者對於她來說仿佛是一樣的。

一個人的生活真的是孤獨的,她現在是個30歲出頭的女人。她需要的有著很多很多,要不是她的素質高,思想和精神能夠自我安慰,也許她會更加痛苦。

她想到了郢都縣城背後的雞鳴山,她一向不太相信神鬼的。那天早晨她給向笛文發了條短信,希望他陪自己去趟山上。

雞鳴山是郢都縣有名的山,舒一晴最近十年沒有去過,十年前跟同學去過一次。她想去求支簽。

在山下,向笛文買了點香紙。他說求簽是要真心誠意的,心誠則靈。

早上8點鍾出發,10點多鍾才到。看著莊嚴的大佛,舒一晴跪在了佛前。

多慈善。佛那平庸的眼神多麼的慈祥,她凝視著大佛的臉。將香紙點燃。不大的一會兒香紙就化成了灰燼。

回來的路上,向笛文發現舒一晴一直在抹眼淚。那是一支怎麼樣的簽呢?很糟糕嗎?向笛文不知道。他一路追問,舒一晴隻是搖頭。她是觸景傷懷,還是簽不吉利?

塵世就是這樣的,我們的生來什麼都沒有,死去也不會有什麼。我們的出生就注定了走向死亡,可是在生的過程中又有幾多人能夠理解佛的意思。也許能夠參悟得到,卻難做得到,這是一件讓人無法理解的事情。隻有久居山林遠隔塵世的大佛才明白其中的意境。

許多年後,向笛文大致知道了舒一晴那次落淚的心思。她是在

思念著泰爾內,簽上說她的生活很幸福,她有個好的家庭,也有份溫柔的感情。可惜那天去陪她的人不是泰爾內,而是向笛文,一個替代泰爾內的犧牲品,隻不過這個犧牲品注定要接受這些無法逃離的現實。

遠在北京的泰爾內其實也一直在傷心滿懷,在他的眼中舒一晴是女人之上的女人。他曾經對舒一晴說過,那是前世修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