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病房裏的氣氛也開始髙漲起來,麻醉師慌亂地站在旁邊,護士忙著打點滴。問題一定是出在麻藥上,是劑量下大了還是有副作用?醫生一時也難診斷出來,隻是用一種藥品去維持她的生命。
舒一晴睜開眼睛的時候,病房裏的氣氛顯然平緩了許多。“今天晚上要住在重症病房,要好好觀察一個晚上。”老醫生說。
“謝天謝地,她人還清楚。”舒一晴聽到這是那個剛才在喊“醒醒快醒醒”的那個聲音,這回舒一晴聽出來了,這人是泰爾內。
她微笑著看著泰爾內,想跟泰爾內說點什麼,剛剛張嘴,她又合上了。接下來又是一大段空白。
舒一晴再次恢複意識已是在病房的病床上了。家人和同學、同事在床邊圍成一圈。大家都靜靜地候在那裏,心裏七上八下的。
她在醉眼朦朧中聽見護士說不要讓她睡,她對麻藥有強烈的抵觸情緒,沉睡過去了。泰爾內不停地和舒一晴說話,問舒一晴疼不疼?難不難受?護士說舒一晴處在潛意識狀態,他說什麼都能夠聽見的。泰爾內積極地一勺一勺地往舒一晴的嘴唇上蘸水,他知道水是生命之源,他擔心她想喝水。
事後舒一晴從泰爾內還有其他人口中得知那段空白中發生的事情時,她就十分的感動。她說那段時間真的是失去了知覺,就像是個木偶人一樣。
舒一晴剛進手術室,等候在手術外的人如重疊的山巒。大家不是來看熱鬧的,是在對一個病號寄予深情厚誼。
手術室在十二樓,整個十二樓全都是手術室。手術室這一層全部封閉了起來,隻有一個進口。進口處還掛著一塊顯眼的牌子,除工作人員外嚴禁人內。字是用紅色的油漆塗上去的。
進人手術室之後,被堵在門外的人逐步散去了。等到手術結束大家都沒有時間,她的老母親和泰爾內還等在那裏。向笛文也還沒有離開。
母親的眼淚是從舒一晴進人手術室開始嘩嘩地流的,流了好久,後來就流幹了。孩子是她的親骨肉,從小到大她都把她視為掌上明珠。
泰爾內一語不發地坐在地上,他的神色活像是一個雕塑。感覺他在思考著什麼,又似在感受著一段難過的痛苦。向笛文看到這樣的場麵比甘婷婷做手術室還難過,他躲進了洗手間,剛進洗手間眼淚就如一汪泉水流了出來。緊接著就有人進來了,他假裝趴在水龍頭洗臉,水珠灑了自己一臉。
在向笛文的心裏一直有個結,他一直覺得舒一晴是個完美的女人,這個女人有足夠的魅力讓自己為她流眼淚。那一瞬間他才發現,見到她一夜間落個如此不堪的下場時,自己是多麼的難過。他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難過,他隻知道心裏好苦卻說不出緣由。
實際上泰爾內與舒一晴隻是吃了結婚飯,在郢都縣民政局並沒有他們結婚登記的檔案。婚後不久,舒一晴給他生了個長得極其相像的孩子。隻不過是個女兒,這點舒一晴沒有過多想法。泰爾內來自京城,他的思想應該開明。
大約手術進行了半小時,泰爾內接到了醫生從手術室打來的電話。說事情不樂觀,快速病理切片顯示,舒一晴的腫塊為惡性。乳房必須整體切除,否則將生命不保。做這個決定泰爾內沒有跟任何人商量,他隻想挽留妻子的生命。如果沒有了她,他將注定要與孩子一起孤獨一生。在生與死的麵前,誰都會去選擇生。再多的錢,再怎麼漂亮的外表,都不如健康地活著,隻有活著才是美麗的。
“好吧。”泰爾內二話沒說跑進了手術室。他用顫抖的手在診斷書上簽了字。這是他為妻子作出的決定,他相信妻子不會怪他的。
手術進行了好幾個小時。麻醉藥也由局麻變成了全麻,醫生沒有告訴舒一晴接下來的手術。開始舒一晴還不停地問著什麼,說著什麼,後來就沒有聲音了。
十二點多,等在病房的其他人都去醫院食堂吃飯去了,母親也被大夥勸去了,而泰爾內則一人在病房內獨坐不肯去,後來他們帶了點飯菜給他,也基本沒怎麼吃。
中飯之後,他們開始盼著舒一晴從手術室出來,在電梯口等了一個多小時。期間有車推出,但都不是舒一晴。後來泰爾內再次接到了醫生的電話,讓他去手術室。泰爾內開始忐忑不安,他知道這回沒那麼簡單,肯定是要出事。那段到手術室的樓梯比平常要長得多,腳也不聽自己使喚了,快到樓梯口的時候居然還摔了一跤。那一跤膝蓋上的皮都摔去了,他沒有感覺到半點疼痛。
跑進病房的時候,醫生都站在手術台的四周。他再也控製不住了自己的情緒,撲上了手術台。舒一晴就像是個死人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皮膚沒有了半點血色。
“你這是怎麼了?怎麼了。”泰爾內咽哽著,沒有哭出聲來。
俗話說,男人有淚不輕彈。作為一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泰爾內一直都是以一種樂觀的態度去麵對。他知道過於激動很難去撫平一些事情,他想起了很小的時候的歌謠。他想用自己的歌謠喚醒舒一晴,他根本不知道舒一晴體內注射了多少麻藥,他以為舒一晴不會再醒來了。
老醫生鎮定地告訴他:舒一晴的手術已經做完了,她對麻藥很敏感,還需要一定的時間。
“我希望你能夠冷靜,鎮定,否則對病人是不利的。”
泰爾內明白醫生的意思。“我會積極配合你們的。”
他將舒一晴的手緊緊地握在自己的手心上,將嘴唇靠在她的耳根上一遍遍地呼喚著。在他的呼喊聲中,舒一晴還是醒來了。
……
等在病房裏的人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們知道病房裏肯定發生了意外。大夥都來到了手術室的門口,等在那裏,那一分一秒都是那麼的漫長。
舒一晴還是出來了,雖然是腳先出現,但母親還是像一條母狼 一樣撲了上去,她說自己認識舒一晴的腳,這雙腳是舒一晴的。看著這樣的場景,過往的行人都停住了腳步。他們都想看看躺在擔架上的是怎樣的一個病人,誰也沒有認出她是個年輕美貌的縣領導。在這些民眾的眼中,他們看到的隻是一個奄奄一息的病人,與其它的病人比起來沒有任何區別。這個病人的病與其它人的病是有區分的,嚴重與不嚴重而已。
躺在擔架上,舒一晴用虔誠的眼神看著站在門口的每一個人,看上去眼睛疲倦,眼珠無神,是呆滯的,口中卻念個不停:“我不做手術了,我要回家……”
還好。沒有完全失去知覺,還知道自己是從手術室裏推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