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臧佰傳有問題是第二次了,有證據嗎?”
“臧家糧車暴露了狐狸尾巴。”白所長說,“哪兒那麼巧就碰上胡子?”
“你的人在現場,什麼都看到了。”
白所長說他的人看到胡子埋伏在螞蛉溝,十分準確地衝出來,疑點是胡子怎麼知道臧家的賣糧車從此經過。他說:“隻能有一種解釋,事先精心策劃。”
“你說臧佰傳勾結胡子?”
“準確說資助當胡子的七弟臧儀傳,他已經帶綹子回到西夾荒……”白所長說。他的推斷佐佐木九右衛門信服,三江憲兵隊特高課獲得最新情報,七星綹子已回到西大荒,目前尚未發現匪巢。
“假若是臧儀傳,他們是怎麼聯係上的呢?臧佰傳沒單人出去過,上次去縣裏,我叫牛小眼跟著他……”佐佐木九右衛門提出疑問。
“未見得臧佰傳親自去,臧家有很多人,他可派任何人去秘密跟臧儀傳見麵。”白所長說。
警察所長和佐佐木九右衛門想到一起,臧家的管家楊繼茂挨了鞭子就不難解釋……臧佰傳這個村長早晚得幹掉,什麼時候幹掉,日本人著眼大局,目前不宜動他,副村長說:“眼下正是糧食出荷的關鍵時期,臧佰傳在架火燒有威望,有號召力,我們要好好利用他。”
“可是他勾結胡子……”
“就算他勾結胡子,也隻是偷偷摸摸地小動作,架火燒的糧食出荷割當量一千噸,家家戶戶倒光囤子底兒也不夠,怎麼辦?我們衝村長要,他去哪裏弄,嘿嘿,羊毛出在羊身上,臧家有糧食,大大的有。”
“噢,我明白了!”白所長幡然醒悟,日本人不輕易對臧佰傳下笊籬,是有長遠考慮,令他暗暗高興的是,佐佐木九右衛門流露出要幹掉臧佰傳,不是馬上,死期也不遠,看著活死人很舒服。
“你要和臧佰傳好好相處,隻有處好了,你才能接近他清楚他。”佐佐木九右衛門說,“老鼠已經裝進籠子,你還怕它跑了嗎?耐性就是成功!”
陰謀得逞需要耐性,或者說需要時間。他們談話時天突然落雨,不得不進炮樓,坐在一層牛小眼睡的轉圈炕(轉圈炕:環室內的炕,也稱拐彎炕。)上。
“你抽出八個人來,到四角炮樓去,必須保證每個炮樓有你的兩個人,明白?”佐佐木九右衛門說。
“明白。”
狼說話狽容易理解,警察分駐所長感到副村長對自己的信任,日本人主宰滿洲國的時代,得到日本人的信任意味著前途鋥亮、揚棒、得意,報答主子是效忠,是對敵人毫不留情。問題是他的眼裏誰是敵人?
四
二櫃震耳子帶人馱著糧食回到綹子藏身的地方,他下馬對迎接的胡子說:“卸下糧食!”
“等等,先別卸。”七爺走過來,對二櫃說,“二弟,咱們馬上飛窯子(搬家)。”
“大哥,這裏?”二櫃震耳子問。
“登天(上屋)說去。”七爺吩咐胡子喂馱糧歸來的馬,他望眼幾匹未韝鞍子的馬,叫上二櫃,大當家的稱自己住的地窨子為屋,是樂觀說法,“長期呆在四鄰不靠的坨子不行,青紗帳一倒,我們就完全暴露出來,得挪窯子。”
突然變故(6)
二櫃震耳子一聽也對,問:“去哪裏大哥有譜啦?”
“日軍組建了快速部隊,一色滾子(汽車)、屁驢子(摩托車),架著快上快(機關槍)巡邏,專門看西大荒無人區的,發現我們壞菜啦。”七爺說,“進山,白狼山有遮有擋的,冬天咱們在山裏過。”
二櫃震耳子領人去螞蛉溝接糧食,七爺召集在家的四梁八柱,商討綹子今冬在哪兒趴風。胡子必須認清三江地區的形勢才可作出選擇,夏天深草沒棵天然屏障,藏得住狼群就藏得住胡子,兩條腿的胡子比四條腿的狼聰明,他們還有槍有馬。冬天的原野是衣服的小媳婦,一絲無掛地,無處藏匿。
“中,去白狼山,什麼時候走?”二櫃震耳子問。
“大煞落(日落)。”七爺將煙口袋遞給二櫃,說,“抽袋煙解解乏,接車順利吧?”
“還算順利……”二櫃震耳子學說一遍螞蛉溝接臧家糧車的經過,而後說,“繳了兩名警察的叫驢(槍),葉子(衣裳)也扒來了,造成被半路打劫假象。”
“對,做得對。”七爺肯定說。在家跟長兄商量時他沒說派警察,估計是給警察盯上無奈之舉,怎麼說順利接回糧食最重要,有了這批糧食,人馬可吃飽,有了力氣才可幹事。
“大哥,我心不太得勁呀!”二櫃震耳子現出內疚神色道。
“怎麼啦?”
“我抽了管家楊繼茂一鞭子。”二櫃震耳子說,“他給我使眼色,讓我打他,但願我沒理解錯。”
“肯定沒錯,如果我家人皮毛未傷,警察要懷疑。”七爺說,“管家使的一定是苦肉計。”
“唉,我下手狠了點兒。”
“為了臧家,管家沒少受苦遭罪啊!”七爺喟歎道。
臧家的內幕二櫃震耳子不清楚,管家楊繼茂為臧家做出哪些犧牲,離家多年的七爺也不知道,隻是感覺到而已。
“二弟,挪窯白狼山,留下十個弟兄。”七爺說出答應長兄武裝護秋收的事,征詢道,“你看行不行?”
“行,咋不行。”二櫃震耳子同意,臧佰傳甘願冒險送糧給綹子,幫助他應該應分。
計劃是這樣,由足智多謀的水香頂浪子帶九個弟兄,藏在臧家的大田地裏,暗中保護直至收完莊稼,再趕回山裏找綹子。大櫃還有打算,入冬前對架火燒采取一次行動,當然不是再開口向長兄要糧,從日偽手中弄些糧食。上次回村,長兄有意無意向他透露,今年秋天糧食出荷數量比較大,不是一下子運走,在架火燒部落村晾曬,直到糧食降到安全水分再啟運。回到綹子,七爺覺得長兄有意透露是暗示……“大哥希望我弄走糧食!”他這樣想,然後再想作為村長的長兄心裏,大概是不情願糧食落在日本人手中。他跟二櫃說出對架火燒行動的打算。
二櫃震耳子說要不的我留下來,找機會接觸你家大哥,混入部落村瞭水,摸清警察、自衛團的防守情況。
綹子重大的行動四梁八柱親自出馬偵察,胡子都是這樣做,七爺留下水香頂浪子也有此意,當然二櫃比水香頂浪子更把握。全綹子轉移到白狼山,沒有明確的落腳點,到地方現尋找,一路上難料到遇到什麼意外,一旦跟軍警交手,隊伍沒有二櫃不行。他說:“二弟,進白狼山說不準還會遇到什麼,我一個人不行,你在身邊我心才有底。”
對震耳子的依賴由來已久,君子仁死時再三叮囑心腹震耳子扶持七爺當大櫃,震耳子發了毒誓(毒誓:一槍打死我,一炮轟死我,喝水嗆死我,吃飯噎死……),他沒辜負君子仁的希望,盡心盡力幫助七爺管理綹子,幾次躲過兵警圍剿,生存下來。一句話,關鍵時刻沒二櫃不行。
“大哥,還有一件事,不知我做得對不對。”二櫃震耳子說,“為戲演得逼真,我牽來你家的六匹馬。”
隻搶糧食不搶其他東西,尤其是馬,明眼人一看便露楦頭(露馬腳),胡子怎麼見馬不搶呢?胡子最喜愛兩樣東西,一是馬二是槍。七爺清楚馬在臧家人心裏的位置,兩輛膠輪大車,出名出在八匹拉車的馬上,清一色的棗紅馬,夏天從草地走過,如一片紅雲在飄。長兄寧可給你十車糧食,也不肯舍一匹棗紅馬。他說:“我大哥愛馬如命,套車的這幾匹馬平時獨槽專人飼養。”
“放了馬,馬能找回家。”二櫃震耳子提出彌補辦法。
馬是能跑回家,六匹馬一起跑回家,等於告訴人胡子放馬回來,坐根兒(本來)就假搶臧家,麻煩就大啦!權衡家人心疼和憲兵、警察追查臧家人通匪,孰輕孰重?但也不是沒有補救辦法,往下武裝護秋,帶上這六匹馬,悄悄送回去。
“那就這麼的,讓頂浪子把馬還回去。”二櫃震耳子說。
“我跟水香交代一下,你抓緊掯富(吃飯),大煞落就走。”七爺說,他找水香頂浪子,對他說:“我們走你們也離開這裏,連夜到架火燒村外,找個癖靜地方藏好……牽上這六匹馬,抓(讀chuǎ音)機會送給我大哥,但交馬時一定要巧妙,不能給外人瞧見。”
“我明白,大當家的。”水香頂浪子說。
當晚,胡子開拔,主力去了白狼山,水香頂浪子帶九個弟兄去為臧家武裝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