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時,斯魅聽到,身後有人叫她的名字。
“斯魅——”叫她的那人好像是方城。
當然是方城。斯魅感到,在方城的叫聲出口之前,她就已經意識到了,方城始終在她身後。這樣,斯魅回頭麵對方埤時,她眼神裏流露出來的便不是驚訝,也不是慌亂,如果在安詳之外還有點什麼的話,那隻能是責備。可她要責備什麼呢,是責備方城沒更早些,在一分鍾前,一小時前,一周前叫她嗎?
k斯魅的鼻孔有些發酸,她看著方城撥開兩個柚煙的男
人,一步就邁到了她的身邊。她幹咽著唾沫,說不出話,用雙眼直直地勾住方城,好像怕方城一閃即逝。方城沒有一閃即逝,他真真切切地站在斯魅麵前,但嘴上,除了剛才叫過聲斯魅,別的話,一時也無法說出口來。他們四目相對了好一會後,方城慢慢伸出右手,試探著觸向斯魅的左臉。如他所願,斯魅沒有拒絕的表示。方城的手掌有些濕潤,在斯魅的左腮上輕輕撫摸。斯魅的身子搖了一下,但沒有投進方城懷裏,她隻是稍稍偏一下脖子,讓整張左臉,都陷進方城的右手掌中,以使兩者接觸的麵積更大。方城笑了.,他的手指開始移動,好像要確認斯魅臉上的每塊骨骼,是否還都呆在原位。他先把手指移向斯魅眼睛,斯魅睫毛一閃,溫順地將雙眸閉了起來;他又把手指移向斯魅鼻子,斯魅用鼻頭抵住他指關節,抽著鼻翼聞他嗅他;他再把手指移向斯魅嘴巴,斯魅微翹雙唇,伸出舌頭,往他手指尖的方向一點點舔去。最後,斯魅咬住他的一根手指,含在嘴裏,用力地晚吸。由於斯魅吮得投人,發出了一串嘖嘖的聲響,都看呆了身旁那幾個抽煙的男人。可斯魅卻旁若無人,臉上的表情單純寧靜,一如車窗外邊的風物景致。方城也像斯魅一樣旁若無人,他把被斯魅含在嘴裏的那根手指取了出來,使右手又回複為最初罩住斯魅左臉的樣子,同時,他又伸出左手,從另一邊,把斯魅的右臉也罩住了。
“我愛你斯魅。”方城捧著斯魅的臉,去吻她嘴。
“我也愛你方城。”斯魅靠在方城胸前,回吻方城。
“別再跟我鬥氣了,我受不了。”方城說。
“我也受不了方城,”斯魅說,“可你一點也不讓著我,心那麼狠,就真不理我了……”
“我沒不理你,我天天都去看你,我上個禮拜就跟你來張集了。可我怕你……”
幾分鍾後,他們一起在張集車站下了火車。火車在沈陽張集區間,運行一小時零五分鍾。下車後,走出幾步,斯魅紅著臉捅一下方城。方城隨斯魅的目光向後看去,見車廂門口,那幾個抽煙的男人,都在呆若木雞地目送著他們。
十一點三十分,他們分手了,按計劃,方城將在書攤上隨便買本什麼有趣些的書,在候車室裏消磨掉這一個下午,等斯魅;而斯魅,則須到媽媽家陪兒子度過四個小時,爭取晚上五點之前趕到候車室,和方城一塊回沈?0,並且共度一整個夜晚和明天的一個上午。以往來張集,斯魅總是要在媽媽家陪兒子住一宿的,可今天,她將對媽媽和兒子撒謊,說晚上去參加一個中學同學的聚會,要在外邊過夜,而明天,也許得直接趕回沈陽。媽媽自然沒什麼說的,斯魅帶著歉意對方城說,如果沒有兒子,即使我把你領她那住一晚上,她也會替我保守秘密的;可兒子不行。方城說沒關係,到晚上八點你還沒來候車室找我,就說明你脫不開身了,我就找家旅館自己住下,明天早上八點再來這等你。然而斯魅沒讓方城住旅館去,或等到晚上八點,連五點都沒到。方城正津津有味地讀一本厚書,斯魅從後邊蒙住了他眼睛。方城拉著斯魅的手說,還差十五分鍾才五點呢。斯魅說,我真想隻陪兒子十五分鍾,就回來找你。這之後,他們稍微商量一下,就把這次張集之行,當成了計劃中的戀愛之旅。他們沒立刻買票上車返回沈陽,而是挑挑揀揀地走進一家西餐廳,不急不忙地吃喝起來。在一個隱蔽的包廂座裏,他們並排坐在同一張長椅上,放棄了對麵的另一張長椅,這樣,即使方城那隻放在斯魅黑色長皮裙裏的手動作幅度再大,
其他座位上的顧客和走來走去的服務小姐,也都注意不到。他們認為這很刺激。漸漸他們肚子飽了,手上的花樣也多了起來,加之餐廳裏幽暗的光線和奢糜的音樂,都促使他們更肆無忌憚。方城把撫摸斯魅的手從裙子裏抽出,要求斯魅卷起裙子,脫掉裏邊的黑色天鵝絨連褲絲襪,同時,他還摘下自己腰上的鑰匙串,掰開了掛在上麵的旅行剪刀。斯魅看看方城,又看看周圍,有些猶豫。方城的表情神秘狡黯,但沒有解釋,隻鼓勵地望著斯魅。在他們周圍,所有的包廂裏都昏黃一團。斯魅費力地把外邊的皮長裙卷到腰際,退下緊繃下體的連褲絲襪。方城接過絲襪,放到唇上吻一吻,便從連褲襪齊大腿的高度剪了下去,使一條渾然一體的連褲抹,轉眼之間就一分為二了:一部分是一'條長筒抹,另一部分也是一條長筒襪,而第三部分,則是一條齊頭短褲。方城把兩條高抵大腿的長襪遞給斯魅,讓她穿上,那條齊頭短褲卻留在自己手裏。然後,他讓斯魅把三角短褲也脫下來,揉成一團,用餐紙包上,塞進斯魅的小皮包裏。這樣一來,當方城把手再度伸進長皮裙裏時,隻需越過大腿上剪削過的緊腿絲襪,就可以直接摸到斯魅的陰部。方城果真這麼摸了一遍,摸完後,他抽出手,微笑著抽煙。而斯魅,不論在接受方城的指示脫掉連褲襪和三角褲衩時,還是在看方城剪壞她的連褲襪時,或者在為了配合方城的撫摸而欠起下體時,始終都在文靜地笑著。她什麼也不說,也不問,隻是欣賞地看著方城。直到再後來,方城又要求她與他做愛,她才表示拒絕,她說在這裏,她實在沒有做爰的膽量。
後來,斯魅等於是在皮裙裏邊光裸著屁股,和方城乘出
租汽車回了沈陽。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一起過夜,方城讓斯魅等一會再進臥室。斯魅坐在燈火明亮的書房裏,聽方城在臥室客廳衛生間和廚房之間奔來跑去。斯魅仍然什麼也不問,隻是被某種期待搞得坐立不安。她打開一本書翻兩頁放下,又打開一本書翻兩頁放下,情欲投射到她臉上的紅暈,一次次被突如其來的恐懼所染白。後來她聽到衛生間傳來方城洗澡的聲音,她不明白,為什麼方城不叫她先洗。她走出書房,想進臥室去脫衣裙。可她剛一邁步,就聽方城喊,你先別進臥室呀,衣服就脫書房吧。斯魅順從地又退回書房,解紐扣拉拉鏈。她把上衣和皮裙脫下來,搭在地中央椅子的椅背上,乳罩和連褲襪毀成的長筒襪也脫下來,扔在椅子裏,還把皮包裏的三角褲衩也拿了出來。這時方城洗完澡了,叫她,她就進了衛生間,在蓮蓬頭下衝淋浴。而洗完澡的方城並不離去,也沒穿上睡衣,就在狹小的衛生間裏看她洗澡,如果她忽略了身上的某個局部,方城還會插手幫忙。
斯魅用毛巾擦身體時,方城退到客廳,打開了影碟機。音箱裏傳出一首西洋樂曲,聽上去比較隆重歡悅。但斯魅注意到,客廳裏隻剩下一隻音箱,而另一隻,從拖在地上的電線走向上看,是被搬進臥室了。臥室的門仍然關著,斯魅想朝臥室裏走,被方城製止了,方城從後邊把她拉住。斯魅軟軟地向後靠去,她以為,方城是要在客廳做愛。但不是這樣。方城把她身體扶直,將一條疊過幾折的深色綢布在她臉前晃一下,就蒙住她眼睛,還在她腦後係了個結。斯魅什麼也看不見了,她隻能在綢布裏閉上眼睛。然後,方城繞到斯魅身前,拎起她的一條胳膊,盤在自己的後脖頸上,用力把斯魅橫抱起來。這麼一來,斯魅就如同一隻壁虎了,攀住方城後,她垂在身側的另一條胳膊,也本能地從前邊盤住了
方城脖子。方城嘴裏應和著音樂的旋律,用腳推開臥室房門,抱著斯魅,在地毯上踏著節拍緩行進去。斯魅能夠分辨出來,另一隻音箱,果然正在臥室裏工作。方城抱著斯魅累得直喘,不時得用雙臂顛一下斯魅,以求抱得更牢更穩。但樂曲未完,他手就不鬆,腳也不停,在原地踏步。直到樂曲結束的那一刹那,他才把斯魅放到床上。
“這曲子,叫什麼,你知道嗎?”方城自己也倒在床上,起伏的前胸貼著斯魅。
“方城,你心跳的,可響了。”斯魅的雙手也仍摟著方城。“咱們要是再早認識兩年,你抱我就不會這麼費勁。這兩年,我重了十斤。”
“這是《婚禮進行曲》。”
“不過兩年前你要是追我,也得逞不了。我和過去,不一樣了。”
這時候,音箱裏的音樂又換了一支,不再隆重,但仍歡悅,極輕極柔,似有若無。方城翻身,騎上斯魅的肚子。不過他沒把自身的重量都交給斯魅,大部分他是給了膝蓋的,他的膝蓋抵在床上。他把斯魅右臂斜扯出去,斯魅能感到,她的手腕沒有懸空,而是被反搭在一根涼嗖嗖的鐵柱上。然後,她的手腕和那鐵柱,就被捆到了一起,捆綁她手腕的,是一種絲布,很長很柔很結實。方城的捆綁仍在繼續,還是用那種又長又柔又結實的絲布,把她的左手,右腳,左腳,也都捆綁在其他幾根涼嗖嗖的鐵柱上,使斯魅的四肢,固定地向四個不同的方向伸了出去。斯魅的眼睛被綢布蒙著,看不見方城也看不見自己,她的頭下還沒墊枕頭,這使她想借助脖頸和腰臀的力量掙紮一下,都不可能。當然了,她是不會真掙紮的,或者說,她象征性的扭擺掙紮,更是為了展覽
自己。這時,方城幵始吻她全身,從綁在鐵柱上的手指尖舔起,不放過每一寸裸露的肌膚,直到腳趾。斯魅漸漸呻吟不止,其間還夾雜一些精練的單詞和含糊的句子,甚至方城還未親吻完畢,她就讓方城快進入她。
兩人的情欲都舒解以後,方城問斯魅感覺如何。像飄在空中,斯魅很羞澀,但由於她眼睛看不見方城,她就可以掩耳盜鈴。真舒服,她悄聲說,又說你這個大教唆犯。方城笑著去吻斯魅,又把蒙眼的綢布替斯魅摘下。斯魅看到,因為吸頂燈被罩在藍紗巾裏,瀉下的光芒便瓦藍一片,她和方城,以及牆上那些從不同角度盯著他們的臉譜麵具,全像置身於幻境之中。這時方城挪到床尾,把她腳上的捆縛也解除了,她發現,此前綁住她手和腳的,是那種西藏或內蒙出產的白色哈達,而新出現在床頭和床尾的四根鐵柱,則是客廳裏的畫架被拆散以後,臨時綁到床沿上的。很顯然,她在書房時,方城不僅挪動了音箱,還把以前擺他前妻畫像的大鐵畫架也給拆了,搬到臥室,分別綁上了床的四角。四根鐵柱上,每根中間都伸出一截後焊上去的三角鐵,那是原來捧住方城前妻畫像的四隻手,可剛才,它們卻參與了固定斯魅的手和腳。斯魅看看它們,伸出自己的手,攥住一隻鐵手晃了一下。鐵手連著的畫架鐵柱,雖然還在床上綁著,但經過她剛才的一番折騰,已經變得鬆鬆垮垮。斯魅便沒再用力搖晃,她把鐵柱扶直,欠身跨過抽煙的方城,跳下床去直奔客廳。客廳一角,那個曾經擺放鐵畫架的地方,此時已經空空蕩蕩,那隻盛著方城前妻畫像的木質畫框,這會正背麵衝外地戳在冰箱旁,顯得更小更輕飄了。斯魅哈腰拿起畫像,同時讓影碟機裏的《婚禮進行曲》又響起來,那樂曲仍然隆
_重歡悅。斯魅踩著音樂朝臥室走,始終與方城前妻對視著目光。的確,方城前妻的臉上身上,還有她身旁的水果上茶幾上,敷著的灰塵都太厚了,也理當下架打掃打掃。回到臥室,斯魅不顧方城的阻攔,拿穩畫像,盡量往一根鐵柱的鐵手掌上擺。當然,一隻鐵手銜不住畫像,得四支,這斯魅知道;而由於四根鐵柱已被拆散,那可以銜住畫像的四隻鐵手,根本無法再湊到一起,這斯魅也知道。斯魅最終放棄了1努力,衝方城前妻歎一口氣,這才將其放置一旁。接下來,斯魅繞床一周,去重新把四根鐵柱綁牢綁緊。待方城掐滅手中的香煙,斯魅也重新回到了床上,她目標明確地掀開一角褥子,從下麵找出剛才沒使用過的鋥亮鋼尺,劈啪有聲地打向方城,指揮方城在床上躺好。她先用那塊深色綢布蒙住方城眼睛,然後也像方城綁她那樣,用四條又長又軟又結實的白色哈達,把方城的四肢朝四麵拽出,固定在立於大床四周的四根鐵柱上。於是,這回就變成斯魅統攝全局了,而方城,則處在一種打開的、無助的、任憑斯魅擺布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