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 第四章囚

斯魅提出離婚的要求,這讓丈夫猝不及防,他認為斯魅在開玩笑。當然不是玩笑,這他隨即就看出來了。丈夫對此驚訝不已,繼而大發雷霆和痛心疾首,他問斯魅為什麼。斯魅企圖回避解釋,可不行,丈夫需要具體答案。斯魅想了想,輕描淡寫地說緣分盡了,這是天意。但這算不上具體答案,丈夫指出斯魅不夠嚴肅。斯魅隻好說我得不到滿足。丨本來她想說性欲不滿足,又想說精神不滿足,但她發現,她

的不滿足不是單一的,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綜合的東西。她便隻能籠統回答:“我得不到滿足。”丈夫有權利認為這仍是搪塞,他對自己作為一個丈夫的優秀充滿自信。我人品不好嗎?不是。我對你不愛嗎?不是。我性能力不強嗎?不是。我錢掙得還少嗎?不是。我官做得還小嗎?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這些。當然不是這些,這丈夫有數。那就是——丈夫絕望地看著斯魅,眼神既是惡狠狠的,也是可憐巴巴的。是的,斯魅不會撒謊,她替丈夫把話說完,我喜歡上了別的男人。然後,她又補一句對不起。丈夫沒理會斯魅的對不起,他撲上來抓住斯魅,問她是不是和別人睡了。是,斯魅如實回答。丈夫的巴掌掄了起來,打在斯魅臉上,使她嘴角流出了鮮血。但她沒躲,也沒反擊或者抱怨,隻是平靜地看著丈夫。對不起,她表達的歉意發自內心。丈夫哭了,接著丈夫也說對不起,還去擦斯魅嘴角的鮮血。隻要你說沒睡過,丈夫說,哪怕你是撒謊,我也原諒你。斯魅不接受丈夫的原諒,也不撒謊,她說真睡了,你放我走吧。此後,不論丈夫再說什麼,她都隻重複這一個意見。當然,丈夫不肯為她綠燈放行。第二天,他們又談一次,沒達成共識,第三天,丈夫上班後,斯魅帶上一些自己的東西,搬進了事先租好的一處民房。她離家時,給丈夫留下了自家的門鑰匙和一封信,在談過關於兒子等問題後,她說,在丈夫接受她的離婚請求之前,她不想與丈夫見麵,有事可以電話聯係。她又暗示,她之所以未去法院上訴,是考慮到了丈夫的公眾形象;因此,她也希望丈夫從她的麵子考慮,別去單位找她。下一天早上一上班,丈夫的電話先於方城找到了她,丈夫請她回家,聲調淒切憂傷。咱光在家裏分居不行嗎?

_丈夫說,一人倆屋先那麼住著。斯魅說不行,然後不再多置

一詞。

斯魅的離家出走雷厲風行,方城聽她講完經過,臉上現出恐懼的表情。

“你讓我感到害怕斯魅。”

斯魅笑了。“你怕什麼,怕我威脅到你自由自在的單身漢生活嗎?怕我纏上你要嫁給你嗎?怕我限製你再找別的女人嗎?怕我……”

“你別瞎說,”方城打斷斯魅,伸出雙手掐她脖子。“我是怕,有一天,你忽然就甩掉我,連個招呼都不和我打。”

斯魅更迷人地笑了一下,接著收攏笑容,閉上了眼睛。“那你就掐死我吧,我死了,就不會傷害任何人了。”

方城攏緊了雙手。斯魅的頸項細膩柔軟。

當然方城沒掐死斯魅,隻是在用鋼尺打斯魅時,打得特別用力,還總集中打在同一個地方。以前他不敢采取這樣的打法,若打了,皮膚上的痕跡不能在幾小時內消失,讓斯魅帶回家去,很容易被斯魅的丈夫看到,那就麻煩了。可現在不必再有顧慮,斯魅不回丈夫身邊了,出現在斯魅身上的任何異常,都算不了什麼。對於這點,斯魅也清楚,她要求方城不要手軟。

斯魅沒告訴方城她住處的具體地址,方城問過,斯魅沒說,方城也就不勉強追究。對斯魅的個性,他無法改變,隻能接受。如果方城跟蹤斯魅,他也可以找到斯魅的住處,不.過,沒有跡象表明他跟蹤過斯魅。方城引述法律上對重婚

罪的界定,對斯魅解釋他為什麼不能邀斯魅與他同住,斯魅打斷了他,斯魅說,你不用解釋,即使我不是分居而是離婚了,我也不會和一個不是我丈夫的男人共同生活。斯魅這樣說話,讓方城尷尬,他半真半假地問,斯魅,你是不是還有別的男人?斯魅看著方城上竄下跳,閉攏了雙腿說,我覺得,我確實需要有許多男人。斯魅的回答讓方城不安,盡管他信任斯魅,也仍然不安。就他的本意,也許他隻是要通過開玩笑的方式來安撫斯魅,可斯魅似乎並不領情。當然,方城在試圖安慰斯魅的同時,在潛意識中,不能不對斯魅是否還有別的男人心存疑慮,他至少看到了,由於他的教化與影響,或者說由於他的挖掘與激發,斯魅的身心倶已覺醒,她一變而成禁忌的主人了。方城對此亦喜亦憂,這一點,斯魅也看得非常清楚。看到方城在喜憂之間無所適從,斯魅很開心,她說方城我可憐你。方城問可憐我什麼,斯魅笑而不答。她想,男人總是這樣,為了自己的目的,既要用左手舉起崩坍禁忌的炸藥,又要用右手攥牢修補禁忌的磚瓦。當女人的自我約束限製了他的樂趣時,他想解放女人;可女人一旦掙脫束縛,使他感到了危機,他又會鍛造出鎖鏈,重新捆住女人。而女人則不然,女人往往一跳出禁忌,禁忌就成了她淘汰的時裝,她不會用舊時裝去打扮自己,她隻是禁忌之外的自由精靈。斯魅這樣想著,忍不住接上一句,我可憐你不是女人。方城不明白斯魅的意思,但斯魅臉上的安適恬淡,被他看成了譏誚嘲諷,他的方寸亂了。斯魅,方城說,你沒道理懷疑我的誠意,我是真愛你。方城幾乎是在哀求斯魅。斯魅,你不能再接受別的男人,等你離婚了,咱們就結婚,好嗎?方城一下子變得不堪一擊,尤其是把“結婚”的

撒手鐧都拋了出來,這倒讓斯魅感到意外。斯魅已經非常了解方城的想法,他雖然對斯魅愛得很深,卻從不主張斯魅離婚,至少,即使他與斯魅在一起時要播放《婚禮進行曲》助興,他也沒說過要與斯魅結婚哪怕同居。有一次,斯魅問方城是否想過要娶她為妻,方城說想過,總想,但他是個排斥婚姻的人,他不能再結婚,包括與斯魅也包括與其他女人。他說,隻有出現下麵兩種情況他才會結婚:一是生活在城市養私生子比較麻煩,如果特別想要一個法定的孩子,可以結婚;再一個,如果有大筆遺產想留給自己喜愛的人,但又擔心自己死後遺產旁落,也可以結婚。可這兩種情況,對他方城來說都不存在,所以,即使聽了他的回答,斯魅會難過會傷心,他也隻能如實相告,他不會娶斯魅為妻。斯魅確實難過傷心,而且她很清楚,方城拒絕婚姻,還有一個理由是說不出口的。性對方城,是單純的享樂,他需要以引誘不同的‘女人進行自娛,不希望被一個女人獨占,因而,他也就主動放棄了自己的權利,不去獨占一個女人。比如斯魅,即使斯魅有丈夫這樣的事實也讓他妒忌,但他無法確保斯魅是自己惟一的女人,他也就不強求斯魅把自己當成惟一。可一旦結婚就不一樣了,在婚姻中,方城能允許妻子不專一嗎,

而他自己,能專一嗎?他是個了解自己也了解婚姻本質的人,能想到這點。但不管怎樣,在斯魅剛剛離婚這個特殊時刻,為了安慰斯魅,一向出言謹慎的方城主動表示要放棄他恪守多年的生活信條,即使隻是一時衝動,是緩兵之計,甚或是謊言,終歸也算做出了承諾,斯魅知道這已難能可貴了。所以,斯魅告訴方城,不管他出於怎樣的動機如此表態,她都感到溫暖。斯魅眼裏流出了淚水,去吻方城。但她

對方城說,她與丈夫分居,隻是她自己的事情,是她離不開方城,可又不願再欺騙丈夫,才走到這一步的;她不希望她的分居及至將來必然要到來的離婚給方城帶來任何壓力。這一天,方城為了表示他的誠意,還把他家的門鑰匙給了斯魅一套。斯魅不要,可方城說,萬一我鑰匙丟了或鎖屋裏了,放你手一套,也省得我砸門跳窗戶了。

斯魅除了不告訴方城自己的住處,去方城家的次數,也不肯過多增加。雖然她有了一套方城家的門鑰匙,但也不儼然就以方城家的一員自居。以前兩人在一起,平均一周頂多一次,那機會,還要從斯魅的工作時間裏匆匆擠出。現在八小時以外所有的閑暇,都屬於他們了,方城說,我們一周起碼應該共同度過三個夜晚。可斯魅對自己出人方城家的頻率格外節製,有時都半夜了,她也會固執地離去,而那並非他們之間出現了矛盾。同時,她仍然保持著給方城掛電話零的紀錄,至少,有幾回她主動掛去電話,都未找到方城。當然她更從未使用過方城給她的門鑰匙。方城對此感歎不已,他說你知道嗎斯魅,你是一個最有辦法的女人。你能控製自己的占有欲,不把愛情當成鯨吞蠶食的侵略工具,這說明你比所有的女人都會愛人;而你不做感情的奴隸,不放棄自己的獨立與自重,這又能為你贏得更多的愛與尊敬。方城是從他自己的角度看問題的,其實,就斯魅來講,她這樣做,不是故弄玄虛,也不是韜晦計謀,她隻是依本能行事。如果本能指使她整天都去與方城糾纏,去做方城的主人或奴仆,她也不會覺得不妥。但她的本能將她帶向了另一極,要求她在與方城的交往中,去建立一種平等的關係,要麼在婚姻之內,要麼在婚姻之外,她首先是斯魅,然後才有其他

身份。她也就在這一極上走了下去。在對斯魅性格的把握上,方城比斯魅更理性化,也是所謂的旁觀者清吧。他說他覺得斯魅優秀寶貴,就在於斯魅是憑本能生活。活得真實。我一直都在自以為是地改造別人,方城對斯魅說,對你我也想這樣。可事實上,咱們相爰以來,我發現,你對我的改造已遠遠大於我對你的改造,我的那種刻意追求的改造,在你的以不變應萬變的改造麵前舉了白旗,這說明,本能才是強大的,天性才是強大的。而我,還有絕大多數人,活得都太工於心計,太明晰條理了。斯魅不像方城那樣,凡事都要來一番辨析闡釋。她不,她安於模糊混沌,隻要能感受到方城的爰情,這就足以讓她滿足了。所以,她對方城的要求隻是:你別再明晰化條理化了,你能不能具體化實際化。於是,他們便具體實際地去愛和被爰。

但在有些時候,斯魅的滿足也要受到質疑,這質疑,是由方城身上那種巨大的不確定性折射回來的。盡管方城的表述和行為都無可挑剔,可某種悲涼,仍然會籠罩在斯魅頭上。舍棄安寧和實利,選擇動蕩與虛空,每每靜夜獨思,斯魅難以判斷這是否值得。方城說過,一個人,是由種種引力的牽拉拖拽來確定自己生活的方向的,選擇了哪個方向,對這個人來說,就說明哪種生活更重要,哪種生活更有吸引力,這沒有什麼值不值之分。可來自丈夫的引力,難道就比來自方城的引力要小要弱嗎?斯魅深陷於焦慮之中。過去,與丈夫在一起時,她也焦慮,那是一種沒來由的、看不見摸不著的、無以宣泄的莫名的焦慮;但斯魅的一走了之,也就將其消解殆盡了。而眼下的焦慮,似乎有兩層或多層,纏繞她的,更是關於焦慮的焦慮。從表麵看,她所麵對的,隻

是如何進一步確認方城愛情質量的焦慮,是觸手可及、易於操作的;可深入進去,她卻發現,其錯綜複雜的程度她根本就無從把握。在這樣一種層層遞進的焦慮之中,能夠不越陷越深就算萬幸了,脫身的可能則完全沒有。於是,為了抵禦深層焦慮,她隻能采取以毒攻毒的策略,去有意延緩和強化表層焦慮。比如,她從未發現過方城與其他女人暗中交往的蛛絲馬跡,但她敢斷定,方城還有別的女人,甚至不止一個。她就嫉妒就氣憤可她又說不出口,又不想去盯梢偷

M

窺明察暗訪,便放任自己獨自猜疑私下慪氣,慪到無以解脫的時候,就下定決心與方城分手。可她又做不到,她愛方城。她知道,她必須先解決了為什麼愛方城的問題,才可以解決其他問題。再比如,她與方城最初的好感,可以說是源於性的吸引性的需要,用方城的話講,他們的性取向和性感受能力天然地一致。那麼,斯魅不能不想,僅僅是性取向性感受能力的一致,就可以保證愛情的深度嗎?肉體的新鮮感一旦過去,愛的濃度便會銳減,這可是愛情中的權威格言呀。斯魅總是走到這裏便失去路徑,她所看到的結果讓她不寒而栗。在這種時候,她就特別需要方城的理論,方城能幫助她透過現象看本質或買櫝還珠指鹿為馬。方城說,你為什麼要把爰情分成若幹部分呢?愛情是一個整體,包括肉體也包括其他,整體的美麗大於個別,沒有整體,個別就什麼也不是。許多人輕薄肉體,要麼是虛偽,要麼是他們的肉體已經不會燃燒激情,才去把責任義務甚至習慣那些東西標鎊為所謂的愛情。想想看,沒有肉體哪有激情,而沒有激情的愛能真實嗎,能強健嗎。雖然有了肉體不一定就會有愛情,但愛情卻絕不能離開肉體,肉體是激情的發動機,

激情不絕,愛情就不泯。方城認為,隻有如何保有和延續自身的激情才是個問題。方城不讓斯魅瞎想,他告訴斯魅,肉身是活著的惟一證據。斯魅認為方城是搞愚民政策,她指出了這點。可她駁不倒方城,或者說,由於愛,她樂於接受方城的愚弄。還比如……

有一天,斯魅的丈夫掛來電話,又要約斯魅見麵談談。這時候,他們分居已快一年了,隻為兒子的事情見過幾回。

“兒子挺好,我剛去過張集。”斯魅說。*

“我不是要問兒子,我是想……”丈夫似乎要字斟句酌。

“那你同意離婚了?”

“沒有,是相反,咱們到了和好的時候……”

“那就算了吧。”斯魅果斷地截住了丈夫,“對不起,我還有事,說罷迅速切斷了電話。

可丈夫的電話隨即又掛來。“是方城讓我跟你談的,”丈夫說,“這幾天,方城不是失蹤了嗎……”

斯魅一'時張口結舌。

方城的名字,是頭一次出於丈夫之口,斯魅不知道,丈夫是怎麼知道的方城。但不管他通過什麼方式知道了方城,都很正常,斯魅無暇去問這個,她更關心的,是丈夫“這幾天方城不是失蹤了嗎”那句話。是的,方城已多日沒找斯魅了,斯魅雖然表麵鎮定,心中卻是慌亂不已。她連續往方城家掛去電話,可沒有人接;她又往方城單位掛電話打聽,單位說,方城好幾天沒上班了;她甚至還使用了方城給她的房門鑰匙,當然屋內空空,方城並未煤氣中毒或被人謀殺。顯然方城出了問題。此時斯魅一籌莫展,丈夫卻憑空冒了

出來,似乎還了解方城的動向,所以,斯魅必須去見丈夫。去見丈夫時,斯魅腦子裏亂成一團,她想不好,丈夫和方城或方城和丈夫,他們怎麼會搞到一起。但從丈夫的話中她能猜到,是方城決定拋棄她了,丈夫正指望漁翁得利。斯魅猜對了。見麵後,丈夫單刀直入地告訴她說,方城不愛她了,讓她也不要再愛他了,並且,方城建議她,應該立刻回到丈夫身邊。丈夫說話時,語氣平靜,麵無表情,就像一個陌生人,在替另一個陌生人向第三個陌生人轉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斯魅首先感到蹊蹺,接著又感到有些滑稽,最後她的感覺是惡心。她也就這麼說了。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她就說,你們兩個居然能湊到一塊研究我爰誰的問題,這讓我惡心。丈夫依然不動聲色,說,你要不信,這裏有方城給你的短信。真是短信,隻寥寥幾行,與丈夫轉述的話如出一轍。斯魅看罷,把信撕了,撕完起身就要告辭。丈夫說,你不想知道方城現在在哪嗎?斯魅說,我想知道,可我不想看你跟我賣關子。丈夫終於撐不住了,斯魅呀斯魅,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呀,你為什麼甩掉我,去跟那麼一個流氓攬到一起……丈夫的眼淚流了出來。斯魅沒走,但也沒有呼應丈夫,隻是無動於衷地等,等丈夫流完眼淚,講方城的事情。丈夫說,方城以前還隻是個道德敗壞的花花公子,到處勾人妻女玩弄異性,但最近,他已經墮落成真正的罪犯了,成了一個流氓團夥的骨幹成員。丈夫說,在皇姑區新建成的龍鳳園別墅區,有對中年夫婦的家是淫亂窩點,多次有一些臭味相投的人聚到那裏開裸體舞會。那些參加聚會的人,都要自帶異性夥伴,但性交時,卻要與其他人的夥伴進行交換。一周前,公安機關接到舉報,把那天參加聚會的五

對男女一舉抓獲了,這中間就有方城一個

丈夫的講述先還平靜,可講著講著就義憤填膺了;斯魅開始聽得很震驚,但聽著聽著卻心平氣和了。丈夫住嘴後,斯魅的嘴角抿了起來,臉上還微微現出笑意。“真有這種地方呀?”她輕聲對自己說。

“你說什麼?”丈夫小心地觀察斯魅。他一定認為,斯魅的微笑和自言自語,都是發瘋的前奏預兆。“斯魅,你別太責備自己,誰都有看錯人的時候”

“是你,舉報的嗎?”斯魅盯住丈夫,隱去臉上的笑容。

“我?”丈夫有些措手不及,“你這是什麼意思?”丈夫說,“我怎麼可能知道有人搞這種肮髒事。我是參加市人代會時,聽他們公安當笑話講的。”

“他們認識方城?”

“那倒不是。他們提到了方城單位,可我聯想到了,一問也就證實了。”

“於是你就找方城這個階下囚興師問罪去了。”

“沒有,斯魅,我不想落井下石,我也沒興趣與他爭風吃醋,我甚至都沒閑心恨他怨他。我隻是去質問他,你愛斯魅,卻為什麼要這樣。”丈夫這時又恢複了冷靜,顯得寬宏大量。“斯魅,方城是什麼人,我不想評價,也不想多說了。我提到他的下流行徑,隻是為了讓你醒悟,讓你認清他。聽我話斯魅,跟我回家吧,我需要你,我仍然愛你,以前的事情,咱們一筆勾銷……”

“不——”斯魅與丈夫對視一眼,轉身走了。

這天晚上,斯魅住到了方城家裏。一進屋,她就像個先

該做的做完,她才吃口東西,衝個淋浴躺到床上,大睜著眼睛聽《婚禮進行曲》,仿佛在等待夜歸的男人。後來,幽藍的燈光使她興奮,她等不及了,就把那些她和方城做愛時助興的工具都擺到床上,在滿牆臉譜麵具的注視下,久久地自慰然後入眠。第二天早上,估計丈夫已經起床,她往自己家掛去電話,請求丈夫幫她個忙,替她聯係去看守所的事情。我打聽過了,人家不許接見,斯魅說,我隻能求你幫我見見方城。丈夫一口回絕了斯魅,說你把我當成了什麼。丈夫有理由委屈和憤怒,他不能讓自己的尊嚴蕩然無存。可斯魅了解丈夫的為人,更了解丈夫對她的感情,她利用了這點。求你了,她說,我知道我這樣對你太不公平,可我沒別的辦法,我這麼多年沒求過你。這不假,斯魅的個性丈夫也了解,她一向自尊自強,如果不是萬般無奈,她不會來為難丈夫。倒不是說找找關係托托熟人就為難了丈夫,不,這對丈夫來說易如反掌丨是讓丈夫為斯魅方城的見麵充當中介,太難為人了,簡直是殘酷。但丈夫承接了斯魅給予他的殘酷,最後他還是幫助了斯魅。耳聽斯魅的求助之聲,他狠不下心來,他愛斯魅。我他媽的,我他媽活該倒黴當王八呀!丈夫替斯魅把一切聯係好後,在電話裏忽然失聲痛哭。

方城被帶到看守所的接見室時,看到斯魅,有些驚訝,但他旋即鎮定下來,隻是滿麵羞愧,他說他辜負了斯魅的信任。“你丈夫那人,對你太好了,你回他身邊去吧,把我忘掉。,’

斯魅不看方城,去看一旁的警察。“對不起,”斯魅對警察說,“我想和他單獨談談。”

警察猶豫了一下。他不知道斯魅與方城是怎麼回事,

但他知道斯魅的來頭,他沒必要遵紀守章地公事公辦。警察出去了。

“你總說你想體驗一下淫亂的滋味,我還以為你沒這麼幹過呢。”斯魅看著方城的眼睛,冷漠的麵孔蒼白憔悴。“原來你對我撒謊了,你在這麼幹。”

方城垂下頭,抽斯魅帶給他的煙。“對不起斯魅,我太好奇了,朋友拉我去見識見識,我沒管住自己。”然後方城又抬起頭不過以前我沒騙你,以前我隻是隨便說過想這樣玩玩,可沒幹過。我這真是第一次聽說有這麼個地方,真是第一次去,我不撒謊,他們的調查可以證明。”

“也許你沒撒謊,可你不守信。”

“我不守信?”

“以前你說,中國要是也有這種交換俱樂部,你會帶我一塊去玩的,可你帶的是別人。我不配嗎?”

“斯魅你,”方城一愣,叫了起來,“你不怪我?”

“我不是在怪你嗎?”

I

“斯魅——我去之前,想過要跟你商量,可我,我怕你說我,更怕你答應。我不願意讓別人碰你,我不想讓你和別人

“那女人,比我好嗎?”

“不斯魅,沒有別的女人比你更好。我以前說的不是假話,我真正動心動肺愛的女人,就我前妻和你,可由於時間的關係,現在對她我也淡了,我隻爰你。那天和我去龍鳳園的,是我過去的一個女友,我們隻是偶爾來往。真的斯魅,從認識你後,我再沒追過別的女人,我也不想……”

“方城,以後你再想玩這種遊戲,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帶

我去的。你說過,咱倆才是天生的一對。”

“不會了斯魅?以後我……”’

“別表態方城,我從來都不逼人表態……”

直到這時,斯魅臉上才有了表情,她先笑一下,然後默默流出了眼淚。但她立即擦去淚水,隻把笑容留在臉上,呈現給方城。不過,斯魅臉上有了表情,與方城說“不會了”和“以後”沒有關係。看起來,她流淚和微笑,好像是受了方城的感動,其實不是這麼回事。斯魅知道,她永遠不會成為方城惟一的女人,方城也永遠不會滿足於既有的性愛享樂;方城也許會承認法律約束,但他絕不會容忍通行的愛情條規及其道德準繩捆住自己,這她敢肯定。她之所以流淚和微笑,是她發現,她終於毫無保留地接受了方城,也就是說,不論方城做出什麼,她都愛他。她是被自己深深感動了。

回到辦公室,斯魅給丈夫掛去了電話,一是感謝丈夫的幫助,說接見過程一切順利,再一個,是問丈夫想好了沒有,是否同意協議離婚。同意,這回丈夫沒有猶豫,他已認清了形勢,端正了態度,他還就他倆以後誰有可能先結婚的問題開了句玩笑。這樣,他們就約定了次日見麵的時間和地點。放下電話,斯魅翻看新到的報紙。報紙上,正在討論人老了以後,是和兒女住一起好,還是到養老院去終了餘生好的問題。可斯魅看不下去報上的討論,不僅看不下去,還忍不住掩麵哭泣起來。恰好有人來敲門叫她,通知她去會議室開會,她應了一聲,逼使自己恢複了正常。坐到會議室裏,她與以往沒有兩樣,聽人講話時,仍然嫻靜專注,自己發言時,照舊簡潔精練。但她心裏清楚,她的注意力不在會上。她

首先麵對的一個問題是,下班以後,她將回到哪裏,是她租住的那處房子呢,還是昨晚她已住過一宿的那個地方,方城的家?如果算上尚未離婚的丈夫那裏,現在的她,在沈陽城裏,是有三個住處可供選擇的。

第八期《內情通報》摘要

今年四月中旬以來,“刺臀傷害”事件在我市市區範圍內再度發生,給全市人民的正常生活帶來極大影響,特別是對於夜晚外出的中青年女性來說,更是“人人自危,人心惶惶”(副市長陶勝男語),這對我市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麵構成了嚴重破壞。

今年發生在我市的“刺臀傷害”案件,顯然是去年這一係列案件的死灰複燃。去年就“刺臀傷害”案件共接到報案十三起,時間為五月中旬至十月初,而今年自四月中旬到現在的不足半個月時間裏,已經接到報案三起;可能與“刺臀傷害”案件有關的死亡人數,去年近五個月的時間裏為一人,而今年僅半個月的時間就已達二人。由此可見,犯罪分子的活動是越來越猖獗了。

綜合去年今年的總計十六起報案情況進行分析,至少有一名(如果不止一名的話)犯罪嫌疑人作案時特征比較突出明顯。該人男性,身高約一米七二至一米七六,年齡在三十至四十歲之間,作案時戴搭至鼻梁上端能露出眼睛的黑色麵罩,說話聲音含糊。該嫌疑人每次作案時,都不搞突然襲擊,不滿足於刺被害人一刀就落荒而逃;該人在用語言和凶器威脅恫嚇被害人以後,還總膽大包天地進行猥褻,如對被害人說:“別反抗,我摸摸就行。”“你身材太好了,我舍不

得殺死你。”“我不強奸你。”“我不要錢。”……若被害人放棄反抗,嫌疑人的確既不搶錢也不施暴,隻是在調戲猥褻後忽然出手,用刀紮破被害人的臀部。從被害人的受傷情況來看,嫌疑人的尖刀雖然極為鋒利,但一般沒有造成太嚴重的後果,往往隻留下表皮傷口。若被害人反抗,嫌疑人下手時則不顧忌輕重,但主要攻擊方向仍然是臀部。至於幾名死者的被殺,可能是激烈搏鬥所致。報案者中,年齡最小的十七歲,最大的四十三歲,彼此之間無任何聯係,可見犯罪嫌疑人在選擇被害對象時,並沒有更為複雜的背景原因。

在“刺臀傷害”係列案件中,值得關注的還有這樣幾個方麵

嚴鬆方麵……

在去年四月下旬以前,嚴鬆是個傭懶的人,大部分時間裏無所事事。有人說你讀書吧,他就讀了很多書;有人說你看影碟吧,他就看了很多影碟;有人說你上網吧,你就上了因特網。可不知怎麼搞的,又讀書又看碟又上網的嚴鬆窩在家裏,仍然像一隻死氣沉沉的盆養烏龜,除了偶爾伸伸脖子眨眨眼睛,給人的總體感覺就不是個活物。直到去年四月下旬——或者準確地說是五月上旬,他找到了一件用刀紮女人屁股的事情去幹,不再讀書看碟上網了,他才顯得活躍起來,出來進去全都風風火火,變成了一隻勤勞的蜜蜂或者蒼蠅。當然了,去年四月下旬,嚴鬆第一次紮女人的屁股,不是用刀,而是用樹棍。

去年四月下旬的那天,張集的氣溫突然回升,讓許多人都措手不及。人們常說某某城市四季如春,但在張集這樣

|的北方城市,你根本就沒法知道春天為何物,因為這裏幾乎沒有春天。好像昨天著毛衣毛褲還會感到寒風刺骨呢,可今天隻穿紗衫紗裙,就已不會覺出涼意了。張集同樣也沒有秋天。冬天和夏天的銜接無需過渡,夏天與冬天的銜接也無需過渡。本來這樣一種季節更疊狀況年年如此,並無特殊之處,但許多張集人——比如嚴鬆,仍然總對此準備不足。

這天上午,嚴鬆拉開窗簾看看窗外,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身在何處。他想不好他所看到的戶外景色,是關於那種四季如春的城市的電視風光片呢,還是他家樓下那條被積雪-和寒風蹂躪了數月之久的髒兮兮的黃河大街?當然很快他就確認了下來,映人他眼簾的,不是電視風光,而就是他家樓下的黃河大街;他也立刻就想明白了,造成他出現錯覺的根本原因是,一夜之前他家樓下的行人還都被包裹在笨重的冬裝裏,但一夜之後一覺醒來,他家褸下的行人就穿出了五色繽紛的輕盈夏裝。嚴鬆從窗口縮回脖子,一一環視自己扔在沙發上、椅子上、地毯上、衣架上的衣服褲子,環視完,他重新鑽進了被窩裏邊。他未能找到與外邊氣候相宜的服裝。他這一天便沒有出門,隻是把一床鴨絨被子掀到一邊再蓋到身上,蓋到身上再掀到一邊。他倒在床上讀書睡覺,坐在床上看影碟玩電腦,隻是拉屎撒尿和泡方便麵時,他才下地,光著身子往返於床和廁所廚房之間。

事實上,這天白天嚴鬆有事。好幾天前,他女友就告訴他了,她丈夫這幾天去北京出差,讓他利用這一天她休息的曰子,到她家去。可嚴鬆對氣候的變化準備不足,他穿不出合適的衣服出門,就放棄了與女友約會的計劃。

這天晚上,天黑透後,嚴鬆戴好棒球帽,穿好旅遊鞋,套

上他在這天之前穿的那身衣服,拉出了準備出門的架勢。他認為,黑暗中穿著昨天以前的衣服出門,是不會有人笑話他的;而最主要的是,白天晚上溫差較大,晚上出門也的確適合穿昨天以前該穿的衣服,打扮停當後,嚴鬆來到電話機前,按出了女友家的電話號碼。嚴鬆是個講禮貌的人,去誰家前,總要在電話裏先打個招呼。這回也是這樣,或者說,由於女友是有夫之婦,這一回他尤其這樣,即使他明知女友的丈夫遠在北京了他也還是要尤其這樣。

喂,幹嗎呢?吃飯哪——我可還沒吃呢,你沒給我預備點好吃的呀?

怎麼沒預備,活該你白天不過來,都讓我自己吃了。

我沒衣服,我不知道我把夏天穿的衣服塞哪去了。

那你也不掛個電話告訴我一聲,我過去不就得了,讓我儍等一天,我以為你那有什麼不方便呢。

沒不方便,我有什麼不方便的。

我上午給你掛兩回電話,下午又掛一回,總占線。

我上了兩回網,上下午各一次,真他媽不巧。

是你心裏根本沒別人,沒我。

對不起,我現在過去,我都穿好衣服了。

瞎扯,我女兒早放學了。

那,那你過來?

你腦子有病呀,這麼晚了讓我女兒自己在家?

那我明天去你家。

明天我不休息。

嚴鬆放下電話,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他拉開冰箱,冰箱空了,方便麵也沒有。他點一根煙,把燈關掉,出了家門。

這是一個星月明亮的初夏的晚上,夜風習習,似暖微

涼。嚴鬆先在樓門洞外站了一會,才慢慢悠悠地踱到他通常去的那家小飯館,要了碗米飯,又要了個肉炒幹豆腐,對著飯館角落裏的電視機吃了起來。電視裏在直播電視歌手大獎賽的節目,一些搔首弄姿的男女歌手輪番出場,唱完歌後,還要唱簡譜,還要抽簽回答一些粗淺的常識性問題。參賽選手對麵是幾十名評委和上百名觀眾,評委手拿小牌,一本正經地打分,觀眾揮舞彩旗鮮花,整齊劃一地鼓掌喊號子。小飯館裏沒有別人,和嚴鬆一起興致勃勃地欣賞這檔電視節目的,是飯館的女老板和女服務員,她們和嚴鬆打成一片地對著電視評頭品足。老板和服務員主要議論參賽選手是不是女的都要陪評委睡覺,男的都要給評委送錢;嚴鬆則有些賣弄地搶在參賽選手之前回答那些粗淺的常識性問題,以此吸引老板和服務員的敬慕眼光:徐悲鴻是(畫家)?帕瓦羅蒂是(歌唱家)?法國首都是(巴黎)?“慈母手中線”後邊的句子是(“遊子身上衣”)?魯迅本名叫(周樹人)?《義勇軍進行曲》的詞作者是(田漢)?中國共產黨成立於(1921年)?尼羅河在(非洲)?《老人與海》的作者是(海明威)……嚴鬆離開小飯館時,夜已挺深了。

小飯館的側前方是黃河大街。嚴鬆信步向黃河大街的道邊走去,嘴裏哼著一首愛了不行不愛更不行的流行歌曲,覺得剛才電視裏那個參賽選手唱這首歌時,比他顯得還要麻木不仁,完全是愛也行不愛也行的意思,根本看不出來有什麼不行。嚴鬆就這樣在行與不行的模棱兩可間一步步逼近了黃河大街,還不時利用搖頭擺尾的節拍點,去溜另一側住宅樓七褸他家那個一年四季都擋著窗簾的黑窗戶。可溜了好幾眼他也沒看準哪個黑窗戶是他家的,他就不看住宅褸隻看黃河大街了。黃河大街是張集市南北走向的主要街

道,一到夜裏,裝點它的那些街燈就光芒四射:妖冶俗豔得像拉客的婊子;可是在張集這樣一個夜生活並不發達的北方城市,夜裏街上基本無人,那些妖冶俗豔的街燈越是眩人眼目,就越能反襯出清冷街道的落寞孤寂,好像人老珠黃的婊子不論怎麼穿紅戴綠,也無法改變門可羅雀的淒涼晚景。嚴鬆不忍心繼續走在黃河大街上,不管是落寞孤寂的街道還是晚景淒涼的婊子,都讓人心酸,他寧可去接近住宅褸那一側的小黑胡同。他的觀點是,畢竟黑胡同還有個實事求是的樸拙本色。

嚴鬆停下腳步,又點支煙,就近拐上了黃河大街東側的

烏江路。

烏江路是一條狹窄的小路,兩側毫無規律地分布著一些長長方方的居民樓。居民樓附近沒有街燈照明,間或從居民樓窗口泄出來的光線也異常暗淡,這使得嚴鬆的行走比較困難。另外,在居民樓的牆角間通道旁,還堆著扔著一些大大小小的障礙物,諸如垃圾、自行車、殘存的花圃、廢棄的包裝箱等,它們以各種古怪的姿勢出現在沒有理由出現的地方,顯得格外鬼氣森森,看上去讓人恐怖驚懼。嚴鬆似乎是為了壯膽,在路經一處花圃旁時,借著一個未擋窗簾的窗口射出的燈光,順手從地上拾起一根硬樹棍,邊走邊比比劃劃地舞動起來。那根硬樹棍比筷子稍粗也比筷子稍長,嚴鬆舞動著它,就像舞動一把得心應手的鋒銳匕首,刺出準確有力,收回幹淨利落。

就在這時,遠處那個女人的身影,走進了嚴鬆的視野之中。

嚴鬆現在所處的位置,是一排倉房後麵的幾株樹下,從這裏往左手方向一直望去,能看到兩棟樓之間豁口處的鐵

k柵欄和鐵柵欄外側的黃河大街,由於黃河大街上街燈明亮,那女人由街邊走近鐵柵欄和鑽進鐵柵欄的身影,便能挺誇張地呈現給嚴鬆。在那女人出現之前,嚴鬆先聽到了那邊的汽車聲,刹車時劈裏啪啦,發動時吭哧癟肚,惹得嚴鬆還叨咕了一句:什麼他媽破汽車。正是那破汽車製造出的刺耳聲音,引得嚴鬆扭過頭去,使他看到了那個女人。顯然,那女人是從一輛停在兩樓之間豁口處的汽車上走下來的。那個女人剛出現時,嚴鬆沒看出她是女人,但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隻要有人朝他這邊走來,他就不好再手舞足蹈地揮動樹棍,即使對於一個喜歡深夜鍛煉身體的人來說,他所處的這塊“健身場地”也過於逼仄,而他的著裝就更說不過去了。為了別嚇著來人,別惹出什麼解釋不清的麻煩誤會,嚴鬆本能地選擇了規避,他躲到樹後,靠向倉房,靜等那人趕緊消失。是在這之後,那人雖然很快就被掩進了樓房的陰影之中,但由於距嚴鬆已越來越近,其身形步態,還是向嚴鬆暴露出了她的性別。

那女人走得步履匆匆,似乎還在左顧右盼,眨眼之間就來到了嚴鬆身邊,好像她的目標正是嚴鬆所處的僻靜的倉房牆根大樹底下。嚴鬆被這女人的步步緊逼搞得挺緊張,他想不好這女人是否已發現了他,而他,是否應該從牆根樹後現身出來。他之所以很快就冷靜了下來,沒有走出他所處的位置,是因為他清楚,他呆的是一個最暗的角落。女人雖然也已身處暗處,但與他這裏比,卻依然屬於暴露無遺,或者,她的急行疾走使她呆在暗處也等於處在了暴露狀態。而嚴鬆由於是靜止的,即使他能進人別人的視野,也容易讓人誤把他認作一塊突出的牆體或一截被刈砍去枝杈的光禿樹樁。那女人走到嚴鬆麵前三步遠時,停下了腳步,她的急迫,使她都沒有餘暇再看一眼周圍,就摟起裙子蹲下身去,嘩嘩山響著撒起尿來,嘴裏還發出些愜意的哼聲。嚴鬆恍然明白過來,這女人為什麼沒讓送她的汽車從烏江路這邊繞行一下徑直開進褸群裏邊,原來她是被尿憋得挺不住了,她必須在距黃河大街最近的背人處解決問題。嚴鬆偷偷地笑了起來,不過他嘴巴裏邊屏息靜氣,整個身子也紋絲不動,有了變化的,隻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在瞬息之間瞪大了一倍,一眨不眨地盯著女人的屁股。

如果不是女人首先發現了嚴鬆,就沒法斷定,以後嚴鬆是否會成為一係列“刺臀傷害”案件的主要角色;但現在的事實是,女人首先發現了嚴鬆。

嚴鬆雖然屏息靜氣,紋絲不動,但那女人撒尿的時間實在太長,那樣一種折磨人的長度和尿水濺到地上的巨大聲響,足以降低任何一個旁觀者的自持能力。嚴鬆肯定是在某一個不經意的瞬間放鬆了自我約束,弄出了一點小小的響動,結果,被撒尿的女人捕捉到了。

誰?什麼人……那女人撒尿的聲音戛然而止,她在把頭側向嚴鬆這邊的同時,嗅地一下站了起來,似乎想跑。可她裙子雖然遮住了屁股,褲衩卻沒空重提上去,於是卡在膝蓋外的褲衩限製住了她的行動。

站住,別動!嚴鬆低低叫了一聲,隨即從他的隱身處挪出來一步。你別喊,我不傷害你。嚴鬆過後也沒想明白,他為什麼會即興說出來這麼番話。但既然說了,也就得說到底了,他努力想像著一個月黑風高夜的強人應該如何表現。

女人想動也動不了了,好像不光是褲衩的原因,她腿也軟了。求你了……事實上,如果此時女人腿沒軟,她是逃得脫的,她跑得再慢也逃得脫,因為這時嚴鬆的腿,比她還要

k軟得厲害。

你是不,尿沒撒完?

我——

你蹲下,撒尿,撒完尿再說別的,要不容易憋壞。

嚴鬆的通情達理出乎女人意料,他一直沒徹底現身顯形所營造出來的神秘效果也能對女人的恐懼起到緩解作用。女人便表現出了合作的態度,乖乖地重又蹲下,摟起裙子,接著撒尿。隻是這回,她有意用裙子擋住了屁股。

女人撒完尿,剛想往起站,嚴鬆跨前幾步走近了她,讓她別動。嚴鬆走近女人時,很細心地把頭上的棒球帽壓低一些,把右手的樹棍端在胸前。

我給你錢,我,我都快五十了,你饒了我……女人這時發出了哭聲,把一張被驚嚇扭曲了的臉仰給嚴鬆。

住嘴,我不要錢,也不強奸你——你不像五十。

那你——幹什麼?

我——你別反抗,我摸摸你屁股吧。

求你……

住嘴!嚴鬆晃了下手裏的樹棍。

你別紮我呀,女人的聲音很小,你摸吧……

嚴鬆湊到女人身後,伸左手去摸女人的屁股。女人的屁股滑膩肥沃,在初夏的夜風中涼絲絲的。嚴鬆的手掌在上麵移動,摸得女人一陣陣打抖。後來,嚴鬆的手掌沾滿了尿水,讓他覺得有點惡心,他就在收回手臂的同時,讓手掌在女人的裙子上蹭了兩蹭。可這麼一來,他就等於把女人的裙子撩了起來,使女人的屁股,完全暴露在了他的眼前。雪白的屁股在黑暗中閃光,刺激得嚴鬆心旌搖蕩,情不自禁地,他把右手的樹棍戳了上去。

你別動刀呀!

我這是樹棍……

由於女人本能地閃躲,嚴鬆的樹棍便一下刺空了,把他帶得幾乎趴到了女人身上。嚴鬆隻好再做解釋,說我這是樹棍,然後平端樹棍重新紮去,就像一個好性子的護士在給孩子做肌肉注射。女人不相信嚴鬆的解釋,身體仍然大幅度擺動,避免受到皮肉之苦;但嚴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耐心地調整著出手的力量,以求能恰如其分地讓樹棍頂住女人的屁股。結果,兩人這種進進退退的攻防搏鬥,居然僵持了兩分鍾之久,兩分鍾後,樹棍才最終頂上女人的屁股。體會著手上彈性很好的反作用力,嚴鬆得意地籲了口氣,說我沒騙你吧,告訴你是樹棍就是……可嚴鬆話沒說完,隻聽“哢啪”一聲,那幹燥的樹棍一下折斷了,在嚴鬆的手掌和女人的屁股間炸了個脆響。樹棍折斷時發出的聲音,在寂靜的深夜裏震耳欲聾,嚇得嚴鬆和女人同時定住四肢,大氣不出一動不動。

四月下旬的那個夜晚迅速過去了,如果嚴鬆與那個被他用樹棍紮了屁股的女人的緣分到此為止,後來搞得全張集人,尤其是張集女人談之色變的“刺臀傷害”事件,也許便不會那麼有條不紊地進行下去,至少不會進行得那麼有聲有色和怪裏怪氣。可事情不按“如果”發展。再一次與那女人的邂逅相遇,把嚴鬆“刺臀傷害”的熱情給固定了下來,於是在去年整個漫長的夏天裏,嚴鬆獲得了左右張集人飯後談資的特殊權利。當然了,嚴鬆從沒把他所做的事情稱之為“刺臀傷害”,甚至他都不知道還有“刺臀傷害”這樣一個詞組;他所做的事情,是一直被他命名為“打記號”行動的。

並且,在決定了要係統地實施“打記號”行動後,他還找出一個精致漂亮的筆記本,在扉頁上用莊重的魏碑體寫下了“打記號”三個字,然後依次做出冷靜的記錄:

彭小媛,29歲,新世紀高技術公司市場部副經理,天津人,皮膚白皙,胸脯飽滿,家住三好街13號院。丈夫劉健為張集人,與其是大學同學,在科技情報所工作。無孩。7月4號晚10時左右,於細雨中被我堵在13號院自行車棚一側,我把手伸入她衣服裏邊摸她乳房達兩分鍾,但我欲向下摸時,她發出喊聲並掙紮起來,我隻好匆忙在她右臀上紮了一下。由於匆忙,我使用的力量稍大,可能紮得較深。她的喊聲驚動了自行車棚裏幾個玩撲克的人,那些人跑了出來,但沒追我。

李娟,40歲左右,鐵西區公證處公證員,濃眉大眼,身材高挑,家住柳湖小區2號樓。丈夫姓李(呂?),在市委綜合樓上班。女兒在二十五中讀書。同單位的金大剛科長是她情人,兩個經常下班後一起出入高檔飯店,然後去柳湖公園野合。7月30日晚8時,兩人剛來到柳湖公園牆根下他們經常發生關係的地方,有一個電話掛入金的手機,兩個為電話事吵嘴,金就先走了。截住李後,李麵對尖刀無所畏懼,掄起手中小包自衛。經再三努力,總算紮到了她的屁股,隻是不知道是否紮進了肉裏。但由於不能戀戰,不好驗證紮上沒有,也無條件補紮,隻好趕緊越公園西牆逃掉。

嚴鬆的想法是,他這人生性懶散,缺少活力,怯於實踐,在任何事情上都隻是個單純的幻想者,在與性事相關的問題上尤其如此。比如,上中學時,他曾想過去趴女厠所;上大學時,他曾計劃過偷女同學的胸罩短褲;成了政府機關的公務人員後,他曾打算利用女同事搭在辦公室椅子上的衣

但這些事情他一樣也沒做過,倒是時有耳聞別

人在做。現在好不容易決定下來要做件事了,又得冒些風險,要是白做可就太吃虧了;而“打記號”及其對“打記號”的記錄,則能讓他的生活生色不少,甚至,還可以給他帶來雁過留聲人過留名的些許慰藉呢。

從嚴鬆的記錄中可以看出,他的“打記號”並非無的放矢,反倒有著較強的針對性。事實上,這同樣得之於那個被他用樹棍紮了屁股的女人的啟示。在與那女人邂逅以後,他是懷著好奇心去了解她的,正是由於對她有了粗淺的了解,他才確定了把“打記號”行動作為自己生活中的一項重要事情,而在選擇“打記號”的對象時,他也才給自己定下了幾條與其他熱衷此道者不同的基本標準:①必須有丈夫;②生活比較安逸舒適;③至少表麵上屬於刁蠻傲慢優越感過強之人。就這幾條不注重模樣長相性感程度的標準來看,嚴鬆等於給自己的“打記號”行動增加了難度。誰都能夠想得出來,即使不計後兩條標準如何地需要他煞費苦心的觀察了解,單單把有丈夫的婦女作為攻擊目標這一條,就具有很大的危險性。如果對付更年輕的女性,比如學生,比如在各種娛樂場所從事服務工作的小姐,那他的“打記號”行動會容易好多。年輕女性遇到強人攔截這類突然事變,很可能嚇懵,連喊叫都不敢;而年齡較大的婦女則不然,她們更容易從最初的驚訝與恐懼中恢複過來,看清形勢後,迅速逃竄甚至予以反抗。但嚴鬆是一個耽於幻想的人,這也就決定了他常常心存一些浪漫及至荒唐的希望。在這件事上,他是希望,在一年以後,在三年以後,甚至在十年以後,他能還有興趣去重新了解那些受過他攻擊的女人的情況,尤其要了解他的攻擊對她們的生活有無影響,若有,那是一種怎樣的影響。

應該說說去年四月下旬那個夜晚以後的情況了。

幾天後的五四青年節,嚴鬆乘公共汽車在百鳥公園下車時,偶然看到了那個女人。那個被嚴鬆用樹棍紮了屁股的中年女人,身穿一套質地很好的深色職業裙裝,氣度不凡地站在公園大門的一側。在她麵前,魚貫進人公園的是一隊隊服裝統一的中學生,在她身旁,圍著她點頭哈腰的顯然是幾個男女教員。嚴鬆最初沒認出她,他怎麼也不能把她與那個蹲著撒尿的女人聯係在一起,是她朝嚴鬆這邊看了一眼,並且那眼神還稍有異樣,才讓嚴鬆意識到,這個女人便是受到他性騷擾或者叫性傷害的那個女人。有一瞬間,嚴鬆絕望地想要逃掉。可稍稍冷靜一下,嚴鬆就看出來了,那女人其實沒認出他,至少,她是裝作沒認出他。女人對嚴鬆的回避使嚴鬆的膽子壯了起來,他在不遠處覷著那女人,拉住了一個與人園隊伍脫離開一些的小個子學生,並以這所學校畢業生的身份與那學生言簡意賅地聊了幾句。也就是在這之後,或者幾乎是與此同時,那個“打記號”的行動計劃在他腦子裏最終形成了,而他的攻擊對象選擇標準也由此得到了完善與確定。

在他做記錄的那個筆記本上,他是這樣補記四月下旬那次屬於熱身演習性質的“打記號”行動的:

高雲雁,45—48歲,二十五中校長,氣質上佳,風韻

猶存,家住烏江小區22號樓。丈夫姓張(章?),是市體委幹部。孩子不在張集,可能在外地工作或讀大學。4月22號夜11點30分左右,在烏江小區第三趟倉房後樹下撒尿時,被我摸了下邊並紮了右臀,是用樹棍紮的。數天後的5月4號在百鳥公園門口偶遇,她沒認出我或者不願認出我。她的價值是:引導我找到了一項有意義的工作去做。

這一次的記錄,來自嚴鬆事後的調查整理;而後來記入他筆記本中的其他個案的背景資料,都來之於他的事先了解。

沒有用去太多時間,嚴鬆就為他的“打記號”行動做好了準備。確實需要做些準備,除開具體操作時是否會被臨時出現的警察或路人抓獲他心中沒底外,別的,他都要盡量做到心中有數,隻有這樣,才既可以保證他的冒險行為不至於淪為荒誕不經的盲動之舉,又能一定程度地降低行動時的危險係數。首先,他對他的攻擊對象,總要進行一番簡單的調查了解,掌握其基本的背景情況和活動規律;其次,對被攻擊對象的傷害程度,他也要做到適度,畢竟“打記號”不是為了將人致殘或實施殺戳,他不想把事情做得過分;最後,在采取行動時,安全問題是首先要考慮的,偽裝要力求不露破綻,逃跑方案至少要準備兩套,還必須從多種角度設計些應付突發事變的相應對策……

嚴鬆的“打記號”行動計劃一般是這樣實施的:先在一個大體固定的區域內選擇幾個攻擊對象,然後兼顧著調查了解她們,為每人設立小檔案,同時針對不同的攻擊對象確

k定幾套不同的攻擊方案,最後具體操作時,.就趕上誰是誰了。有時在同一區域內,會有多個特別合適的入檔人選,但本著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遊擊原則,每行動一次後,寧可其他區域內的人檔人選不甚滿意,他也要果斷轉移,絕不拖泥帶水地在同一區域內連續行動。如果確有必要再把回馬槍殺到他過去曾經活動過的那個區域,他也必須要隔上一段相當長的時間才故地重遊,他的信條是,越是經驗多了膽量大了,越要冷靜小心三思而行,他不允許自己因被勝利衝昏頭腦而鋌而走險。事實證明,他的謹慎周密絕非多此一舉,去年的整個夏季裏,在他的二十多次“打記號”行動中,就曾有三次險些失手。每一次,都是守株待兔的警察差不多已經抓到他了,他憑借自己的準備充分,敏捷地選擇了應付策略和正確地確定了逃跑路線,才得以在驚心動魄的巧妙周旋後化險為夷。

這項工作,很快就使懶惰的嚴鬆變成了一個不知疲憊的人,夜以繼日的奔波忙碌和當機立斷的判定抉擇,也把他訓練得格外富有活力和敏捷機智了。對於攻擊目標的確定,需要跟蹤暗訪等一係列艱苦細致的調查了解程序,因此,在大部分的白天和幾乎每天晚上,他都要在街頭巷尾與樓群間度過。他的臉龐被曬得黑裏透紅,脂肪從肚子上和大腿上一點點減少,而一條條一塊塊結實緊湊的肌肉則發達起來。這時的嚴鬆所麵對的惟一問題,隻是由於睡眠不足和精神經常高度緊張,他的眼睛裏總布滿血絲,整個人也有些消瘦,偶爾的,特別是當他帶上他的裝備,具體實施“打記號”行動時,他還會表現出一些神經質來。

嚴鬆為自己配備的行動裝備,是這樣一些東西:他把一柄近兩指寬的水果刀磨尖磨快,從距刀尖一公分處往手柄上方纏滿白布;他又把在大學裏練拳擊時使用過的運動員護齒給找了出來,那種黑色的角質護齒塞進嘴裏,雖然讓口腔脹脹的有些別扭,但卻既可以變化一點人的臉部形狀,又能很好地掩蓋人說話的正常聲音,另外,說話時護齒與牙齒相撞,能發出怪異的響聲,也會增加威懾效果;他還對一條柔韌而富有彈性的黑絨布女用發帶進行了改造,在可以暴露出眼睛的部位剪出兩個洞眼,也就算是有了一個以發帶做偽裝的遮顏麵罩了,不用時卡在頭上和頭發一色,使用時往下一拽正好蓋住了鼻梁以上。當然了,一般情況下,嚴鬆是不把這一整套東西都帶在身邊的,他不追求即興中的偶然得手。為了真正體現他的計劃性與規律性,他嚴格區分行動過程中的選擇程序和操作程序,不將它們混為一談。

為了說明嚴鬆的基本行動步驟,不妨舉出王環環、裴雲這兩個個案作為例子。

嚴鬆是在一家海鮮大排檔吃飯時選中王環環作為攻擊對象的9與他鄰桌的王環環,是張集電台的節目主持人,當時正與跟她同桌吃飯的兩個男人談出版她的《王環環新聞作品選》一事,非讓人家讚助兩萬;顯然那兩個男人不情願掏錢,可又不敢得罪王環環,便一個勁哭窮。他們的談話海闊天空無所不包,讓嚴鬆聽得津津有味,平常嚴鬆關注一個攻擊對象時,一個星期也得不到這麼多有用的情報。於是嚴鬆就跟隨王環環來到了她家居住的市政府後身政興遊泳館區域。是在活動於政興遊泳館區域的那幾天裏,他又注意到了裴雲這個女人,隻是,當時他並不知道裴雲的名字,也沒想費心去了解她。盡管一注意到裴雲,他就覺得裴雲基本上符合他“打記號”的後兩個標準,可他認為,裴雲頂多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而小姑娘,是不該受到性傷害這種

暴力刺激的。

確定了王環環這個攻擊目標,並不算就完成了選擇程序,要等到掌握了王環環的夜晚活動規律,選好了行動地點,製定出了脫逃方案,第一個行動步驟才能告一段落。而在屬於選擇程序的時段裏,嚴鬆是從不武裝自己的,隻有該進人操作程序時段了,他夜晚出門時才帶上全套裝備。

九月末的這天晚上,嚴鬆覺得他已經準備充分了,便正式啟動了針對王環環的操作程序。

每次進人操作程序,嚴鬆都會把他這一次的行動當作一次最後的行動。他不把一次次的僥幸成功作為掉以輕心的理由,他非常清楚,他隨時都可能遭遇不測。一般出門之前,他總要把房間收拾利索,將“打記號”記錄本放在最顯眼的地方,然後對著女友的照片,說上幾句我真愛你呀你多保重呀一定要好好生活呀之類的話,這才打點自己。他穿好運動鞋,穿好運動衣,以一個拒絕起早鍛煉的夜練者形象走出家門。出門後,他避開黃河大街,專朝最黑暗的地方慢跑而去,規範擺臂,均勻呼吸,目不斜視,沒人會懷疑他除了夜練還別有圖謀。當然他兜裏也總是揣一筆錢,若他的行動地點距家較遠,他可以打車來去;另外,有時錢也能成為他危急關頭的救命稻草,既可以賄賂抓他的人,也可以撒在地上誘人去撿。除了錢,他那件式樣新穎的仿袋鼠運動服的胸兜裏,揣的就都是他行動的必需品了:經過他加工的刀和麵罩還有護齒。刀和護齒都有重量,揣在大大的衣袋裏,很容易晃蕩,嚴鬆就在袋鼠服的大口袋裏縫了個小口袋,隻要他不劇烈運動,就沒人能從他的胸口處看出破綻。由於閑在家裏時他一直堅持靈活性練習,所以,一旦需要使用口袋裏的東西,即使在攻擊對象出現得比較突然時,他也能在半

分鍾內含好護齒,戴好麵罩,握好尖刀。這一天晚上,他就是按照進入操作程序的要求打扮的自己,耐心等在政興遊泳館一側的胡同口,那條王環環下班回家的必經之路上。

王環環主持的“張集晚鍾”節目,每晚七點開播,八點半結束,她到達政興遊泳館附近應該是差幾分九點。這時已到了這個時間,嚴鬆的心跳加快了速度。他先把護齒塞進嘴裏,把麵罩套到額際,左手準備隨時拉下麵罩,右手伸在胸袋裏捏著刀柄。不一會後,他聽到胡同外傳來了走路的聲音,是女人走路的聲音。他循聲望去,希望是王環環如期而至。可遺憾的是,來人不是王環環,而是那個對嚴鬆來說已不算陌生的年輕的裴雲。嚴鬆知道,這個矯揉造作的女人是從政興遊泳館剛剛出來,每晚遊泳,這差不多是她固定的規律性生活。這天晚上,如果裴雲還像每天那樣,就那麼大大咧咧地從胡同裏走過,即使撞到嚴鬆身上,也不會發生任何意外;可這天的裴雲走著走著,忽然拿出手機說起話來,結果,她於不經意間成了取代王環環的最佳人選。你好呀宋局長,我是小裴呀,對,裴雲。對,我剛從政興出來,剛遊完……老婆婆帶著呢,我一個禮拜去看兩次就行。哎宋局長,我準時吧,你讓我九點掛我就九點掛……對對,你也夠意思。哎呀,行呀,真的,你要幫了我老公的這個忙,也等於行善積德嘛……這樣這個電話就告訴了嚴鬆,看上去年輕稚嫩小巧玲瓏的裴雲,其實完全有資格入選他的“打記號”名單。

這一天晚上,嚴鬆是無所作為地空手而歸的。倒不是裴雲的出現幹擾了他的攔截王環環計劃,而是王環環不知為何這天晚上沒有出現。

第二天白天,嚴鬆迅速完成了對裴雲情況的簡單了解,

到了晚上,他再等在政興遊泳館旁的胡同口時,計劃中的目標就擴大了一倍。這時把嚴鬆引逗得興趣勃勃的問題是,這王環環和裴雲,哪個會跟我更有緣呢?結果更有緣的是新目標裴雲。嚴鬆把裴雲逼到牆根,裴雲的孩子臉因驚恐居然顯出了衰老,嚴鬆摸她胸脯時,她抖著嗓子說,大哥,你是那個,光紮屁股不強奸的……嚴鬆笑了,牙齒和護齒咯咯碰撞著問,是又怎樣?裴雲說,我把手機給你行嗎?你要紮我屁股,我就沒法遊泳了……嚴鬆當然沒要手機,那不是他想要的東西;他隻紮裴雲屁股,他要完成自己的工作,他不關心裴雲是否還能遊泳。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已經離婚的女友和嚴鬆一起去張集電台,打算請一對男女主持人主持他們即將到來的婚禮,在電台門口,他們見到了正與人談笑風生的王環環。女友在門衛室開通行證時,嚴鬆一直把眼睛盯在王環環圓鼓鼓的屁股上,臉上現出一絲歉意。真遺憾王環環,他在心裏對王環環說,我一結婚,就沒空給你打記號了,你也就進不了我的記錄本了。

衣丹方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