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麼回事,她又可憐她同行呢。我過去抱她吻她眼睛。要是別人如此自作多情地杞人憂天,我一定會不聞不問,若必須聞問,也要附帶幾句冷嘲熱諷;可她是辛希婭呀,對辛希啞這個無菌女孩,有時我很難直來直去,一劍封喉,尤其在淩晨三點這樣一個時刻。我抱她一會又把她放開,鄭重其事地說,斯賓塞沒有自欺欺人,他不僅執著地爰過,也得到過別人的愛情,他有資格對自己的感情生活感到滿足。我知道我這樣說辛希婭會好受一些,她太善良了,她願意讓每個人都能得到她所理解的幸福與快樂。而現在,如果斯賓塞幸福快樂了,我就也能幸福快樂地和辛希婭合作一場,然後美美地一覺睡到中午甚至下午。
“唔?”果然,辛希婭眼睛亮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喬治?艾略特告訴我的。”
“瞎編。”辛希婭的情緒又低落下去。“她愛過斯賓塞不假,可斯賓塞不愛她呀;再說了,她很快不就和她的喬治好了嗎。”
“你還挺了解艾略特呢?”
“我不了解她,我是看她跟斯賓塞求過愛,就找來外國名作家辭典看了她條目。”
“你不了解就好。”不過這話我沒說出聲,我說的是,“你
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呀,你以為愛情隻有一種模式嗎。”
“那他們什麼模式?”
“精神模式。”
“精神模式?具體點。”
“睡吧,你知道他們彼此相愛就行了唄。”
“不行,你不給我講我鬧心。”
看來我弄巧成拙了,幸福快樂的合作與美美的睡眠並未因我的敷衍而立刻到來。我忙換一種策略嘻皮笑臉地說,心肝,我想和你合作了,咱先愛咱的唄,管那兩個英國佬愛不愛的幹嗎。可辛希婭說,你要不告訴我他們怎麼爰的我就不讓你愛。沒辦法,為了我自己的愛,我隻得先告訴她那對她的同行與我的同行是怎麼愛的。等我說完,天都亮了,我也困得睜不開眼睛。誰都可以想像,接下來我和辛希婭的合作該多麼馬虎。
其實我講給辛希婭的故事沒多少內容,斯賓塞艾略特提供給我的材料實在有限。可辛希施是個難纏的角色,我三言兩語打發不了她,所以,我東拉西扯構思設計的時間,遠遠超過了我對實際內容講述的時間。這樣,等我說到辛希ft大體滿意時,天就亮了。
我總得先說說艾略特的自然情況吧,生卒年月創作成就之類,好在斯賓塞的情況不必我多嘴,辛希婭了解得比我充分。但是,當時英倫三島上的社會習俗人文觀念我不能忽略呀,我得調動大學時代讀十九世紀歐洲小說時的記憶積累,盡量自圓其說地靠攏生活的真實與藝術的真實。我說,原名瑪麗?安?伊文思的艾略特,與斯賓塞相識時已年過三十,還未涉足文學領域。那時雖然她已離開農村家鄉,在倫敦一家刊物當著編輯,但二十多歲時在考文垂生活時期
接受的反基督教的自由思想,使她更感興趣的是宗教問題。那時候,這個思想活躍性格開朗的女人,不乏高質量的異性朋友,卻從未戀愛過也沒想過結婚嫁人相夫教子,她始終熱衷於那種文化沙龍中的人際交往活動。在文化沙龍裏,她雖然身為女性,扮演的卻並非附庸風雅的貴婦人角色,她唇槍舌劍起來像男人一樣。是在她二十四歲那年,熟悉瑪麗小姐的人忽然發現,這個因自己容貌平平而一貫不事修飾的男子氣概的姑娘,忽然成了個溫和嬌媚的美麗女人。當然了,這倒不是她做了整容手術,那時也沒有,而是她心裏邊有了愛情,愛情使她放射出了美麗的氣息。許多朋友都注意到了她的變化,但沒人知道她這變化因誰而生;隻有一個人忽略了她的變化,但這個人正是她如此變化的直接誘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