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爺爺墳前,恭恭敬敬地擺上給爺爺帶來的“禮物”:天津大麻花、香蕉、蘋果、柑桔,他哭著對永遠再也見不到麵的爺爺說:“可憐的爺爺啊……我命苦,你也命苦……我從小沒爹……你把我拉扯大不容易……孫子不孝,沒有養老,也沒給你送終……爺爺……保佑我在部隊好好幹……”上帝啊,對他太不公平!命運啊,對他太不公平!一個不滿20歲的孩子,讓他經受的磨難太多太多了!就這樣,康誌強帶著永遠的痛苦和失落離開了那個生他養他又完全把他拋棄了的家。他提前回到部隊,他知道這裏是他唯一可以得到溫暖的家。回到部隊這個家的第二天,他走上哨位,卻發生了這個不愉快的事件,不明不白地挨了一頓打。動手打人者如果知道這個年輕戰士心靈的痛苦,他一定會良心發現,來到這位戰士麵前負疚地說聲對不起。可至今沒有。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康誌強擦幹委屈的淚,又走上自己的哨位。愛是一種真情的投入,在隊的戰士愛崗,離隊的戰士愛隊,這是一份難得的真感情。1995年11月7日,這是中隊長韓克生的生日。快到年終了,老兵退伍、年終總結、達標考核,一連串的工作壓得人透不過氣來。韓克生早已把這個生日拋在了九霄雲外。
“中隊長,.來客人了。”這天下午,韓克生正帶領部隊訓練,通信員跑來報告。
“哪來的客人?”“地方來的,一大幫。”通信員回答。聽說是來了地方客人,韓克生穿一身作馴服跑回中隊。
“你們怎麼來了?”韓克生大有幾分吃驚地問。他們是中隊已經退伍的老兵:劉繼友、付建立、呂宏濤、劉愛民、齊昌、於振東、董強、柳向宇、楊世友。
“中隊長,想想看今天是什麼日子?我們哥幾個是給你過生日來的。”“哎呀,瞧我這記性,這一忙還真的給忘了。謝謝你們還記著我的生日。今天你們誰也不要走,我請客。”“不,中隊長,今天是我們請客。”“我過生日,當然是由我來請你們,你們嫂子正好來隊探親,讓她做上幾個菜,我陪你們一起吃頓飯,咱們好好聊聊天。”“菜我們已經帶來了,還恃意給你買了一個大蛋糕。”韓克生再也無法拒絕,他領受了這9名退伍戰士的深情。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這熒熒的燭光,這真誠的祝福,怎能不讓韓克生感動。
“中隊長,我們當兵幾年,你每年給我們過生日,可我們卻不知道你的生日,也從來沒有機會給你過生日。現在我們退伍了,一定要補上這個心靈的缺憾。祝你工作順利!祝我們精神文明先鋒中隊再創輝煌!來,幹杯!”柳向宇率先提議。幹杯!為了這個真誠的祝願,為了這份真摯的情感。韓克生微微生出醉意,不是因為酒,而是因為那份真情。在座的9個退伍老兵中,韓克生批評最多的還是柳向宇。柳向宇家庭條件好,身體素質也好。剛當兵時,怕苦怕累,為了躲避軍事訓練,他敵意把胳膊摔斷,在醫院一住就是半年,出院後下到炊事班,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韓克生來四中隊接任,老中隊長把柳向宇作為“重點”人物向他做了交代。
“小柳,你家在撫寧,我家在昌黎,咱們是近老鄉。作為老鄉、作為兄長,我希望你能給家鄉的父老鄉親爭點光。你的身體素質不錯,應該到戰鬥班裏鍛煉鍛煉,當兵隻有3年時間,虛度了這段光陰,將是你終身的遺憾。”不蒸饅頭蒸口氣,中隊長的信任,使小柳從沉淪中奮起,他申請到戰鬥班,一直幹得不錯。後來,他進了教導隊,當了班長,年終考核時,7個軍體項目,他所帶的班取得5個第一。最後那半年,為了彌補那些被他荒廢了的時光,他進入了“倒計時”的工作狀態。一次查哨,韓克生發現他沒有按執勤規定紮腰帶,令他在軍人大會上做檢查。事後,他找韓克強談心說,中隊長,我幹得不好的時候你總是在給我鼓勁,我幹好的時候卻很少聽到你的表揚,關鍵時刻,你這個人怎麼一點情麵也不講。看似無情卻有情。董強舉杯向中隊長敬酒,他深有感觸地說:“過去中隊長對我們要求很嚴,現在才明白,那種嚴是一種真正的愛。當兵這3年,我無怨無悔,部隊給了我巨大的精神財富,讓我受用一輩子。過去我在中隊搞報道,退伍後被招聘到電視台當了節目主持人,再後來到《華北信息報》當了編輯,現在又調到一家房地產公司當了經營部主任。我有今天,全靠精神文明先鋒中隊的培養。”話到動情處,董強一飲而盡。
“嫂子,我們中隊長是個有事業心的人,難免使你受些委屈。”董強突然間轉移了話題。望著嫂子那分明溢滿淚花的眼睛,他想起那樁難忘的往事:那是嫂子第一次來部隊探親,正趕上老兵退伍,中隊長忙得團團轉,一天到晚難得回一趟家屬房。那天,董強和另外兩名老兵一起去看嫂子,進得門來,正趕上小兩口在吵架。
“你們和嫂子聊吧,我有事。”中隊長不好意思地借故走了。
“嫂子,是不是我們中隊長在欺負你,你有氣我們幫你出!”嫂子的眼圈紅了,她需要同情,需要理解,需要把心裏的委屈倒出來。她哽咽著說:“我們結婚兩年了,他沒有回過家,他不回家,我來部隊,他還是一天到晚不著家。沒結婚時,聽人說當軍人的妻子不容易,結了婚才知道,當軍人的妻子是這樣的難。”當軍人的妻子難,當軍人的韓克生心裏也苦。可他把那份苦藏在心裏,從不示人。妻子張鳳燕是小學教師,為人師表,她通情達理,善解人意。結婚3個月,妻子來信說懷孕了,他回信向妻子祝賀並給他們這個尚未成熟的愛情之果取名韓緒。懷著將為人父的喜悅他一天比一天急切地盼望著這顆愛情之果顒利地瓜熟蒂落。妻子懷孕5個月,拍電報說“家有急事速回”,他沒有回去。事後才知道那“急事”是妻子流產,他將為人父的希望就這樣破滅了。他們的第二個孩子取名韓雪,女兒出生時,他還是沒有回家。女兒滿月他回家看望時,沒曾想卻付出了血的代價:家裏養了一條大狼狗,名叫小黑,那天他回家,穿了一套便裝,小黑硬是沒有認岀他來,猛撲上來毫不商量地咬了他一口。這一口給他留下一永久的紀念,這檔子事他從來不好意思說。話有多長,情有多深。那天,他們聊得很晚,那個生日韓克生終生難忘。
軍人自有笨人的情“說句心裏話,我也想家,家中的老媽媽,已是滿頭白發。說句心裏話,我也有情,常思念那個夢中的她……”這歌聲從心窩裏飛出,在幽靜的小公園裏回蕩。歌聲牽動著官兵們的情絲,也引來無數雙遊人的目光。在寸土寸金的小白樓地區,中隊沒有訓練場地,天時地利,集體活動常常在小公園裏舉行。為配合部隊“四個教育”的進行,利用訓練間隙,中隊在這裏舉辦“奉獻在軍營”為主題的演講。演講會在組織有序地進行著,像一個強磁場,休閑的遊人們漸漸地向這裏聚集。最後一個演講的是三排長李長富,看著周圍這密不透風的人牆,看著這些不請而來的特別昕眾,這場麵令他感動,也給了他一份激情。他是一個實幹家,演講不是他的長項,沒有高談闊論的如是說,也沒有嘩眾取寵的如果是,他講了一個真真實實的自我,他講了一個軍人酸甜苦辣的親曆。他講完了自己的故事,回報他的是欽佩的目光和熱烈的掌聲。李長富,1989年從山東汶上縣入伍,一次意外的變故,原本富有的家從此走向衰敗。他當兵第二年,父親得了一場大病,醫療費花掉3萬多元。對於一個貧困地區的農民說來,這是一個望而生畏的天文數字。家裏發來父親病危的電報,他請假回了一趟家。整整7天,他不吃也不睡,守在父親的病床前。母親心疼兒千’以絕食相逼趕他回部隊。
“長富,看來你爹是不行了,可我不能再搭上兒子,娘求你了,你走吧。”就這樣他被母親“趕”出家門。火車在向北開,他的心卻在往南走,他離不開那奄奄一息的老爹,他舍不得那淚水洗麵的白發親娘。當時,他還是義務兵,那次回家,他分了7000元的債。如今事過6年了,那舊債沒有還清,新債又高築到一個可怕的5位數。女朋友叫於鳳英,三番五次來信催他結婚,無奈的他總是借故一推再推。
“李長富,做人總要講良心,我們談對象時你還是一個兵,我壓根沒曾想你將來還能當幹部,如今你當了軍官,地位高了,身價也高了,咱頭頂高粱花子的農民不配了,可我隻想讓你說句痛快話……”女朋友的來信的確讓他有苦難言,他不是那種不懂感情沒有良心的男人,也不是那種讓世人詛咒了上千年的“陳世美”,他不是不想結婚,他實在是沒有能力結婚。好心的戰友一個個向他伸出友誼的手,集資6000元為他操辦婚事。他不願意接受盤份讓他無法承受的情誼,他已經背了一萬九千元的重債,還清這債要到何年?他拒絕了戰友們的好意,也向他們說出了自己的苦衷“長富,不要再說了,請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金錢更珍貴的東西,那是友誼。”帶著戰友們的這份情誼,今年五一,李長富趕回老家辦婚事。房子要維修,家具要添置,人情要打點,親友要招待,這麼多花錢的頭緒要統籌安排。昕說李家的三小子回家要結婚,討債的接二連三堵上門來。
借債還錢,天經地義。討債的走了,手頭的錢又光了。感謝未婚妻理解他的難處,舉辦了那個他至今也不堪回首的婚禮。這就是排長李長富的家。幹部給戰士送禮,在四中隊不是什麼希罕事。戰士回家探親,給戰士家裏捎上一包土特產;戰士家屬來隊,回去時帶上幾斤水果路上吃,這些花銷,全部是幹部自己掏腰包。作為排長的李長富自然也不例外。去年在新兵連,一位新戰士接到一封家信後哭鼻子。細心的李長富刨根問底,得知這名新戰士從小沒有父母,姐姐是他唯一的相依為命的親人。姐姐來信說,她就要過生日了,在她過生日的那一天,那份最珍貴的生日禮物是弟弟穿上戎裝的照片。這位新戰士手裏沒有錢,不能滿足姐姐的心願。李長富領這位新戰士到照相館,照了一張彩色照片,又買了一張“祝你生日快樂”的音樂卡,一起寄給了那位望眼欲穿的姐姐。衛生員田益寶的探親報告批下來了,聽說他明天走,一天了沒見他外出買東西。趕巧那天李長富外出開會,順道給小田買了兩盒大麻花。既然是不成文的規矩,同類事理應照此辦理。當排長兩年,李長富給戰士“送禮”少說也花掉上千元。
張鳳仙老人今年83歲了,李長富照顧了她整整6年,平均每周要去一次,每次去總不忘給老人帶吃的。這筆帳沒有細算,至少也不能低於一個4位數。錢,對於李長富來說是多麼需要,盡管他至今還背著那沉重的債務,可該花的錢他卻花得那麼從容和坦然。1995年12月25日,作為四中隊新任指導員陳金林來說,他永遠不會忘記這個日子。老指導員杜法誌卸任,他前來接班。齊刷刷的隊伍迎接他的到來,齊刷刷的目光帶著殷切的希望。他莊重地從老指導員手中接過那麵“精神文明先鋒中隊”的隊旗,心中漾起的是自豪,是榮耀,是沉甸甸的思考:這麵精神文明的大旗在四中隊飄揚了17年,如今傳到了我的手中,如果這麵旗幟在我手裏變了顏色,我將是曆史的罪人。爭得榮譽不易,保持榮譽更難。
陳金林深知自己肩上這付擔子的分量,從接過旗幟的那一刻起,他就在自己的思想上上緊了那根弦。他上任後的第一號難題是妻子來隊探親。妻子在河南老家一家工廠當會計,單位不景氣,停工停產,她成了待業職工。懷孕5個月了,加上心情不好,她決定來部隊過個年。她千裏迢迢尋夫來了,陳金林卻愁眉不展。自己剛剛到任,中隊的工作還沒理出個頭緒,又來了個添“亂”的。一心不可二用,他向妻子下了“逐客令”:“真珠(;妻子叫楊真珠、實在對不起你,快到年底了,部隊工作忙,你來了我也沒空照顧你,我新到任的這個中隊,是我們武警部隊的一麵旗幟,是個保持了17年的精神文明先進單位,我身上的擔子重啊!你剛來,真不好意思讓你回家,可我也是沒辦法,如果我們中隊創造出新成績,這成績裏也有你的一份奉獻,一份功勞。”
楊真珠真想當著丈夫的麵大哭一場,可她沒有,既然他把自己當作一個不受歡迎的人驅逐出門,這裏還有什麼值得留戀?她把滿肚子委屈化作滿肚子怨恨頭也不回地走了。作為指導員,做思想工作是陳金林的長項,可不知為什麼妻子的思想工作他總是做不通。妻子走的那天是臘月二十八,還有兩天就要過年了,卻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走了,他心裏也不好受。緊接著他不停地寫信,不停地道歉,不停地解釋和自責,事到如今,他們之間的那座冰山還沒有融化。孩子出生了,妻子心裏有火沒有告訴他。
如今孩子半歲了,還是那樣冷冰冰地相持著。就在前兩天,他收到嶽父大人的一封來信:金林吾婧:10月14號晚7時12分,我在中央電視台《新聞聯播》節目中看到了你們中隊的亊跡,當時我非常高興。第二天我將此事告訴了你媽和珠珠,全家人都為你高興,望你再接再勵,取得更大的成績。並寄陳睿彩照一張。看完泰山大人的來信,捧著半歲兒子的照片一張,陳金林說不清是喜還是優,到中隊快一年了,部隊建設有了可喜的進步,可在妻子眼裏,他至今還是一個不稱職的丈夫。
夫妻分居兩地,每年一次鵲橋相會,平時的情感交流多半是靠鴻雁傳書。鴻雁的翅膀斷了,那種愛的荒漠裏該是多麼的悲涼和孤獨。和指導員陳金林迥然有異,教導員夏茂勇卻收到了一封不該收到的“情書”:親愛的:近半年來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很少,即使你偶爾回家,也是短智的,沒有足夠的時間讓我們一起交交心。你的工作很忙、很累,我非常理解你,我願意用最大的努力支持你、幫助你。但是,作為你的妻子,她現在也同樣需要丈夫的愛和理解。每到晚上,知道你該回家了,心裏總是盼著,聽到自行車鈐響,趕緊朝窗外看看,十次有九次讓人失望。總是盼你不回來,久而久之,這種念頭也就漸漸地浹了。咱們共同生活快十年了,其實你不僅我的心,我們之間的隔閡就在於缺之相互的理解。我有時在想,夫妻之間吵吵鬧鬧未必是壞亊,它能把心裏的話說出來,不會達成心理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