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覺得我們之間的關係不如從前了,不知你發現了沒有,我在努力地改變自己,變得很少說話了。你每次因家最多隻能呆上幾小時,請你因家後不要隻頋自己睡大覺,全然不解我和孩子對你的感情,這使我非常傷心。我什麼也不需要,隻要你對我多給一些愛,如果你覺得有這種必要的話。平時沒有時間坐下來給你交談,隻有付諸筆端呈給你,隨想隨寫,也不知是對還是錯。愛你的XX結婚十年了,早已走過了浪漫的”戀愛季節”,家在咫尺之遙,用不著千裏適迢地跋涉。妻子這封“浪漫”的情書,也包含著難言的苦澀。作為教導員,他是四中隊的領導。領導分工,他承包四中隊這個點,麵上的工作要管,點上的工作要抓,十天半月難得回一次家。在部隊工作很累,每次回家總想踏踏實實地睡一覺。
那天,他早早地回了家,又早早地獨自睡了覺,早上去上班時,在大簷帽上發現了妻子那晚寫給他的這封變了味的“情書”。這就是軍人的美,這就是軍人的愛,這就是軍人的情。這美,這愛,這情,構築成這津門第十一道迷人的風景線。留下真錆從義說決定要寫寫她,是在聽了“模範團長”李國安事跡報告之後。人們常說,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不同尋常的女人。作為李國安的妻子,我想她一定屬於這“不同尋常”之列。真正要采訪她卻不那麼容易。近一個月來,李國安事跡報告團在全國巡回演講,她是報告團成員之一,一直抽不出身來。從電視新聞中得知“李國安大年初一歸叭”,筆者“跟蹤追擊”來到呼和浩特,在給水團招待所終於見到了她一一北京二總隊醫院心電圖技師郭曉瑩。她說,她和老李結婚20年,這是他們夫婦在一起時間最長的一次。
20個春節,他14個春節沒回家,夫妻兩地分居,他很少能完整地休一次探親假。她說,從小到大,這是她留眼淚最多的一次。生活中有說不盡的酸甜苦辣,過去有淚往肚裏流,這次上台做報告,每次都不止一次地流眼淚。她說,她當兵27年,從來沒得到過這麼高、這麼多的榮譽,這榮譽不屬於她,可她為此感到自豪。她婉辭說自己沒啥好談的,稱自己是一個平凡的女人、普通的妻子,所做的是平常的工作。也許她是過謙,也許她的確是一個平凡的女人和普通的妻子,於是我們之間的交談就循著這“平凡和普通”切入。地說:笨人自有家人的進’3&情兩個字好辛苦郭曉瑩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她是紅軍的女兒,繼承父業,20歲穿上戎裝,成為部隊一名衛生戰士。兒子李源從小誌在軍營,去年如願以償考入軍校,成為預備役軍官。一個3口之家,一個軍人之家,丈夫建功邊疆,兒子學業有成,談起這個家,‘郭曉瑩總有一種無法掩飾的自豪感流露。
人們常說,做女人難,做軍人的妻子更難。作為女軍人和軍人妻子的郭曉瑩對這句話有著更深刻更透徹的理解。結婚20年了,至今兩地分居,一年一度的鵲橋相會,形隻影單的孤燈夜盼,作為女人,她的確是失去的太多了,可她從來不後悔自己的選擇。他們的愛情日曆是從1975年紀元的。那時25歲的郭曉瑩到了“女大當嫁”的年齡。思想成熟的她有自己的擇偶標準和條件:一不找高幹子弟,這是“文革”留給她的教訓;二是最好找個學醫的,有共同語言;三是找個睥氣好昕話的,用溫情去彌補那童年失去的母愛。就在這時,李國安出現在她的麵前。一個是醫生,一個是護士,可謂是誌同道合;他從小失去父親,她從小沒有母愛,又可謂是同命相憐;他外號人稱“大姑娘”,她孱弱瘦小人稱“豆芽菜”。他們就這樣相愛了,沒有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沒有鴻雁傳書的纏纏綿綿,準確地說,他們隻匆匆地見過兒麵,就定下了終身。
李國安至今不明白,自己貌不驚人,語不出眾,在眾多的“追星族”中,郭曉瑩為何鍾情獨注?在男子漢為主體的軍營天地中,為數不多的女兵的確是軍營男子漢心目中的“明星”,“稀為貴”的價值規律使她們的身價倍增,居高臨下地俯視這眾多的“追星族”,她們從不輕易拋出手中的“繡球”。這幸運的“繡球”為何偏偏地砸在我李國安的頭上?郭曉瑩也同樣說不清,在那些“追星族”中,李國安並不顯得那麼“耀眼”,為什麼和他一見鍾情?這是緣分?這是命中注定?他們誰也說不清,隻相信自己的感覺。愛情的季節是無常的。從相識相愛到結婚,他們隻經曆了一個短短的瞬間,那個短短的瞬間並沒有留下多少甜蜜的記憶,真正咀嚼愛的滋味是他們結婚後那一串漫長的日子。郭曉寶說,她最不能原諒的一件事是領結婚證那天他遲到了。還有啥事能比這事更重要?他這個人究竟是有心還是無心?從結婚的那天起,郭曉瑩就有一種預感:這愛包裹的並不都是甜蜜。
蜜月剛度完,他打點行裝隨隊出發了。給水團一年到頭在戈壁灘上打井,每年開春出發,年底回來休整,他一年大多數時間不著家。好不容易盼他回來了,還是忙得不著家。那時他是醫生,也不知他這個人是服務態度好還是醫術比別人高明,無論大人孩子有病總是來找他,也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他是有求必應。丈夫是個熱心人,他幹的全是助人為樂的好事,有啥可指責的,起初,郭嘵瑩這樣想。後來他當了衛生隊長、後勤處長,頭上掛了這個“長”字,本來就閑不住的他就更沒時閭顧家了。別人回家過年,他留下值班;別人生病住院了,他三番兩次地去看望;戰士回家探親托他買煙酒,他來者不拒。他這個人啊,好像生來就是勞苦奔波的命,總是一刻不停地忙,比誰都忙!1983年部隊精簡整編,取消部分副職,當時是後勤處副處長的他成了編餘幹部。沒事幹了也好,在家過一段清閑日子,這是郭曉瑩求之不得的。結婚8年了,他一年回一趟家,夫妻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加起來也不到一年,這一回回家待命,也箅是一種精神補償吧,郭曉瑩這樣想。
李國安是個工作狂,沒事幹對他來說簡直是活受罪。起初回家那幾天,他像是丟了魂似的總是往外跑。郭曉瑩後來才知道,他每天出去找領導,要求到農場開荒種地。這不是自找苦吃嗎?在家過幾天清閑日子就不好?這個家為什麼就留不住你?郭曉瑩這樣苦口婆心地勸過他、留過他,可她知道丈夫的脾氣,勸是勸不回的,留是留不住的,他認準的事,十匹大馬也拉不回。他最終還是去了農場。農場在黑龍江北部邊境那個地老天荒的“雞嘴”上。不久,他來信了,那信寫得如詩如畫:美麗的鬆花江畔,富庶的三江平原,一望無際的沃野,風吹草低牛羊見,隻字沒提他們創業的艱難。郭曉瑩做夢也想到那個被丈夫在信中描繪得詩情畫意般的農場去看看。機會來了,那年冬天,郭曉瑩隨醫療隊到東北巡診,相約在哈爾濱見麵然後一起到農場住幾天。信中說好了的如期來哈爾濱車站接,郭曉瑩左等右等不見人來,眼見得車站的旅客走完了,她好不氣惱。帶著等待的失望走出火車站,天色已晚,朦朧的夜色中,一個模糊的身影向她走來。
“曉瑩!”這聲音好熟悉,分明是在叫她。人走近了,她依然不敢相認。這就是他嗎?過去每次回家總是收拾得整整齊齊,今天怎麼成了這副模樣:滿臉的胡茬子,頭發又亂又長,和當地墾荒的農民沒什麼兩樣。郭曉瑩心疼地哭了,隨他到農場一看,才發覺丈夫寫給她的信,全是美麗的謊話。郭曉瑩理解丈夫編造謊言的用心,可丈夫並不完全理解妻子那眼淚所包含的情愫。她說:理解是一分真感情,支粉是一同》夂搶1993年秋天,對於李國安來說,是一個“多事之秋”,先是母親報了病危,接著是嫂子患了癌症。李國安常年不在家,這生活的重擔全都落在了郭曉瑩的肩上。又要上班,又要管孩子,還要伺候危重的病人,她沒有分身術,整天是忙裏忙外地連軸轉。真是越忙越添亂。
那天,她心急火僚躲車去醫院看嫂子,途中出了車禍,醒來後才知道頭上縫了30多針。差點送了命。郭曉瑩跌跌撞撞地從死亡線上歸來,慶幸之餘又平添了幾分難以排解的惆悵。家裏的孩子誰來照料?住皖的親人誰來照顧?這是兩個人的家啊!如果他在身邊,如果他和自己一起分擔這付生活的擔子,如果……這麼多的“如果”一起化作一個無奈的缺憾。也許是平常的日子過得太緊張,緊張的日子沒空想。郭曉瑩躺在病床上思前慮後地想了很多。想丈夫對她的好處,想丈夫工作的難處,想自己作妻子的職責,有愛有盼有恨也有怨。如果他現在能回來一趟該有多好,哪怕是坐在自己身邊也是一種莫大的安慰。他來了,是出差路過。昕說妻子出車禍住進醫院,立即趕到妻子的病床前,見妻子傷得不輕,本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可幾次張口,欲言又止。郭曉瑩看出了丈夫的心事,“國安,你有話就說吧,你的眼睛不會騙人,你心裏肯定有事。”“我……”李國安的確為難了,老半天才木呐著說,“在這種時候我真該留下來照顧你,可我們團有緊急任務在等著我,我不回去不行,我是團長,我離不開……”郭曉瑩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他的確離不開,離不開他的團隊,離不開他的士兵,離不開他的事業。
他自己常說,要上不愧黨,下不愧兵。他愛兵,愛得讓郭曉瑩嫉妒。每逢有戰士探家路過北京,他總是介紹他們來北京的家小住,最多的一次郭嘵瑩一天接待了7個兵,裏屋外屋住滿了人,家裏成了一個大旅店,不但要管住還要管吃,郭曉瑩被同事們戲稱為郭老板。他上不愧黨,下不愧兵,可對老婆孩子呢?孩子生下來體弱多病,8歲前,每年總要住上幾次院。生病了要陪床,上學了要接送,嚴冬酷暑,風雨無誤。為了孩子,郭嘵瑩從來沒有怨言,她想把自己從小失去的母愛加倍地還給兒子。從兒子呱呱落地到兒子上高中,郭曉瑩和兒子結下了母子深情。兒子長大了,懂事了,貧乏的父愛使他和父親之間產生了隔閡。每年回家一兩次,每次回家嘴邊上掛的總是那幾句老生常談:要好好學習,長大了要有出息。兒子聽膩了,背地裏給爹起了個“人民日報”的外號。郭曉瑩忘不了父子倆那次不愉快的爭吵:兒子上了高中,學習成績滑坡,考大學失去了信心,多次央求父親給他找一條出路,兒子的話他壓根沒往心裏去,才導致了那場家庭“故爭”的爆發。
那次,李國安出差回來,全家人正在高高興興地吃晚飯,兒子突然向父親提出質問:“我的事你究競管不管?再不管,我可就不認你這個爹了!”兒子是認真的,眼裏含著淚珠。李國安放下碗筷,走進臥室,他哭了,哭得很傷心。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想起了失去父愛的童年,想起了自己是一個不稱職的父親,想起了兒子給自己的通牒……聽到哭聲,郭曉瑩拉兒子走了進來,對兒子說:“快向你爸爸道歉,說句對不起。你理解你爸爸嗎?這麼多年,他辛辛苦苦工作為什麼?你知道他的難處嗎?你的話太讓他傷心了。”“爸,對不起!”“兒子,對不起!”郭曉愛再也無法充當這場家庭“戰爭”的仲裁,一起卷入這個情感的漩渦,全家人一起哭了。對不起,多麼神奇的三個字。郭曉瑩心裏明白,今天又到了說“對不起”的時候了,與其讓他先說出口,倒不如讓他不說,她實在無法承受這三個字對心靈的震撼。
“國安,我頭上的傷已經縫合,也脫離了危險,用不著再擔心,去忙你的事吧,我能理解你!”郭曉瑩平靜地勸慰丈夫說。理解,他太需要理解了!他並不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聖人。妻子出車禍需要他在身邊照顧,老母親彌留之際需要他盡一分臨終的孝心,生命垂危的嫂子需要他留下最後的一分叔嫂情。他走了,妻子能理解,老母和嫂子呢?他們能理解嗎?真的在他走後出現那個“萬一”,那將是終生的遺憾啊!他就這樣走了,在母親、妻子和嫂子最需要他的時候。孤單單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郭曉瑩直想哭。作為黨員,作為軍人的妻子,這麼多年她從來沒拖過丈夫的後腿,可作為女人,她還是希望更多地得到一些丈夫的溫存,尤其是在這種時候。快到“五一”了,郭曉瑩在家裏打掃衛生,一不小心從小畫凳上摔下來,這一跤摔了個小臂骨折。手臂打上了石膏,脖子上吊上了繃帶,受苦受罪自不必說,最難的是給工作和生活帶來了極大的不方便。院領導讓她在家休養,可她休養不了啊!心電圖室隻有她一個人,自己休息,等於醫院要停診,她堅持帶病上班。用慣了兩隻手生活,缺一隻手的日於實在難熬,上廁所係不上腰帶,吃過飯沒有辦法洗碗,就連寫診斷報告也要用那隻不聽使喚的左手。如果是丈夫在身邊幫一把手該有多好啊?她這樣想過,可這種想法瞬間就消失了。她知道這是空想,既然指望不上,也就沒有必要告訴他。那天,住院部打電話來請她為一個臥床病人作心電圖檢查,她攜帶著笨重的儀器大汗淋漓地爬上5樓,見受檢的是一位和自己一樣的手臂骨折的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