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立殘陽(1)(1 / 2)

蘇浩然聽到這話一愣,隨即直直地盯著我,不發一言,隻是下意識地將姊護在了身後。

我輕歎著搖了搖頭,手上把玩著一個瓷蓋,笑靨如花,“那便是人若傷我半分,我定要他以命來償!”

話一出口,頓時滿堂寂靜,此時雖是百花盛開的季節,大堂中卻冷的讓人忍不住打著寒顫。

我回蘇府的第二天,便派人把蘇浩然叫到了後院的浩然亭中。這亭原名自來,後來因大哥出生那時父親正坐在喝酒,得知大娘生下的是個男孩,當即將亭子的名改了,以此紀念大哥的出生。

我忽地憶起這府中似是還有一個地方是以我的名字來命名的,也是當年娘曾經得到爹寵愛的唯一見證。是個什麼地方來著?我已忘了,因為在我周歲的時候那名字又改了回去。

浩然亭周圍的花開的正盛,一派春意盎然,帶著清新的泥土味的微風襲來,其中夾雜著一股特別的香氣。蘇浩然來的時候,桃花瓣紛紛應風而落,簌簌地撲了一地,他踏著滿地落花,健步走進了亭中。

他停在了離我五步遠的地方,望著坐在石桌前信手撫琴的我,張口,一臉嘲諷的表情。我知道他在說:“聾子也懂得琴音嗎?”

我淡笑著搖頭,“不聾的人就一定懂得琴音嗎?”我雙眼微微地向上挑著,抬眼看他,眼神中有著滿滿的挑釁之意。

此時的陽光讓人有些睜不開眼,我低首,雙眼注視著麵前梨木製成的琴,手指隨意地撥了撥弦,那根弦就重重地顫了起來,一遍又一遍,晃成了一片光,似乎什麼都沒有,又似乎帶著無盡的意韻。

他半晌沒再言語,我知他定是聽說了我進樂舞坊學歌舞的事情,心中必然更加瞧我不起,隻是礙於我這個皇後的頭銜,不敢再說些不敬的話。

震顫的弦漸漸停了下來,我抬起手,纖長的手指由上到下一次劃過每根琴弦,看那琴弦微微地顫,輕輕地抖。又過了許久,我才緩緩開口說道:“大哥不聾,那麼大哥此時可聽懂了小妹的琴音?”

我抬頭,嘴角勾起一抹燦若桃花的笑容,雙眸淡淡地凝著他。多年的沙場生活已經將我當初那個書生之氣未幹的大哥磨練成了一個成熟的男子,看上去有份頂天立地的感覺,想來他這幾年的生活也甚是艱辛。

他一愣,隨即斜覷著我,輕蔑地開口:“一團亂麻。”他似是怕我看不出他在說些什麼,故意將口型張得十分誇張,眼神裏帶著清冷的譏諷之意。

我隻當沒看到他的譏諷,認真地點了點頭,隨即收手,站了起來,緩步走向他,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我一雙利眸緊盯著他,深深地向裏望著,我看到了譏諷背後的隱忍,很深的隱忍,絕不隻是對我這一個妹妹的。

嘴角綻開一朵妖冶的花,我一字一句地說道:“大哥說的不錯,小妹以為,這世間的事本就是一團亂麻!”

他躲閃開我窺望的目光,偏過頭,並不看向我,微微抬起頭,他望著遠方,目光深邃而飄渺。

“出淤泥而不染。”他咬著牙,說出了這幾個字,似是在告誡我,又更像是在說服他自己。他的嘴張合的幅度很小,我猜了好一會兒才想到是這樣一句話。

我邁前一步,走到亭邊座前停了下來,雙眼眺望著園中茂盛的草木,似是慨歎地說道:“若能做蓮花自然是好,隻怕學蓮花不成,卻學得這園中盛開的金鳳花這般一身的孩子氣。”

我說著,又歎了一口氣,似是在悲憫著什麼。回頭看向他,隻見他望向我的目光灼灼,似是在重新審視著我的價值。他印象中那個隻愛呆在野薑花旁邊秋千上的那個女孩已經不見了,如今的我已不是他可以隨隨便便地訓斥的了!

良久,他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別過眼,似是漫不經意地說道:“這世間又不隻有芙蕖一種能成氣候的花”,他說著,望向了不遠處一棵植物,“你看那垂笑君子蘭,花朵下垂,含蓄深沉,高雅肅穆,另有一番韻味。”

別的字的口型我看的模糊,唯獨那含蓄二字如同陽光一般照亮了我的眼。我輕揚朱唇,頗不以為然地說道:“然那花雖美,成型的時間卻長的很,我記得當初大哥第一次隨父親上戰場距今已過了將近十年了吧,若期間有一兩棵淩霄之類不解風情的纏藤繞了上去,隻怕這君子蘭也活不到開花的那天。”

他挑眉,一副饒有興味的樣子,看著我,做了一個“請講”的手勢。

我微微笑了笑,側身看著園中紛飛的花瓣,伸手接住一片,輕輕地一捏,如火焰一般熱烈的顏色在手指上留下了耀眼的印記。

“假人之手,出去那礙眼的纏藤。”我說著,目光中殺意畢現。

他聞言,愣在了那裏,呆呆地看著我,半晌沒再張嘴。

過了片刻,我複又繼續說道:“君子蘭,君子之名乃是人所賜,若沒了人,那花就算開得再好也無用了吧……”我說著,嘴角漾開一抹譏誚的笑,如罌粟般深深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