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立殘陽(1)(2 / 2)

他怔怔地望著我,顯然已經明白了我話後的意思。

我對他這副吃驚的模樣並不意外,拇指在指肚上輕輕一蹭,那抹濃豔的顏色便飄了下去,指肚相磨,那淡紅色的汁液也已消失,隻留下了一圈紅色的幹痕。

“這花,也算是倔強……”輕輕呢喃著,我翻過手,看著指甲上鳳仙花嫩粉的色彩,微微搖了搖頭。

又是一陣微風起,卷起殘餘的柳絮飛進了亭子,我伸手抓住,再張開,那柳絮已然破碎了,我似是想起了什麼般,忽而轉過身去,看著蘇浩然,平和地問道:“大哥可知這世上有一句話叫做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他的眸光漸漸暗了下去,眼中閃著零星的光芒。

我無所謂地輕笑,手輕輕一揮,方才那被壓於我掌心的柳絮便零散的飄落了下來。

“終不是人的對手呀……”

那一日的幾句話讓我和蘇浩然在某種程度上達成了共識,就是我們需要互相扶持,起碼短期內是這樣的。這讓我之前不安的心稍稍放下了些,蘇浩然既然已經明確了態度,那麼我的小叔,蘇義自然也就會隨著他改態度,蘇家也就不再是一盤散沙,我在前朝也就不算是毫無根基了。

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太後將我送回了蘇家,她並不是真的相信蘇府這塊“寶地”能治愈我的耳疾,而是衝著這一點來的。

在蘇府的日子可以算得上是無聊至極,想必是我身份變化太大太快了,讓人有些接受不了,從前那些欺負過我的人見到我紛紛繞道走,許是想起我是個聾子,經過的時候總是會故意張大了嘴,說些什麼,然後狠狠地瞪我身邊服侍我的丫鬟若依一眼,意思是如果她敢多嘴就試試看!

若依每一次被她們一瞪,都會下意識地退到我的身後,可是等到那些人走了,便用手勢將他們剛剛說的那些話重複給我,無非是些惡毒的詛咒之語而已。

我摸了摸她的頭,對她說:“你不用每次都把他們的話重複一遍的,若是讓人知道了,難免他們會趁著我不注意欺負你。”

她微微一怔,抬起頭來看著我,眼睛裏有亮晶晶地東西在閃著,一張臉漲的通紅,卻無比堅定地搖了搖頭,看著我認真地說道:“我不怕。”她怕我看不懂她的口型,邊說,邊狠狠地一拍胸口,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每每都將我逗得發笑。

從前我的那架秋千在我離開蘇府以後早就被姊毀得徹底,連帶著周圍的野薑花,也被連根除了,蘇府中再也找不出值得我去欣賞的東西。為此,我很少出房門,也減少了與府中的人碰麵的機會,日子雖然平淡但也算相安無事。

姊不來找我,我也懶的去找她,這畢竟是在蘇府,若是將她逼急了,傷了我,就算取了她的性命,傷害也是無法挽回的,我不傻,自然不會去找這種虧吃。那時,我並不知道,姊對我的恨絲毫也不比我對她的少,而這其中的緣由是我怎麼也想不到的。

清閑之餘,我忽然有了一種感覺,若是能一直這般安然地過下去,其實也是件不錯的事。隻可惜,現實是容不得我來選擇的。

傍晚的時候,我正用著湯,隻見若依一臉喜色地跑了進來,大概是由於太過激動了,她的手有些抖,比劃了半天,我也沒看出她到底想說些什麼。

她一急,指了指天,又出了房門,從外麵走了進來,我這才隱隱猜出了大概意思:葉明寒這幾日居然要來看我!

我從沒想過連我出宮時都懶得來送我的他竟然會親自到蘇府來……看我,憑地生出了幾分不安之感。

我想了一想,忽地想起了些重要的事情,我急忙放下了碗,走到了書桌旁,拿出一張紙,將紙鎮在了角上,拿過硯台,將茶水倒進去了一些,又用墨塊磨了一會兒,見煙台裏已有了些許黑稠的液汁,便隨手拿起一隻筆,左手握住右手的衣袖,在紙上匆匆地寫下一個字:故。

寫完,我將筆放下,團起了紙,塞到了若依手中,認真地看著她道:“這紙交給大少爺,務必讓他看完了以後當即燒掉!”蘇府之中,我無人可信,也隻有將一些極為要密的事情交給若依來辦,幾日相處下來,我隨對她不完全相信,但也覺得她是個善良的人,不會辜負我的囑托的。

她聞言,眸光一閃一閃的,對我比了一個你放心的手勢,隨即出了房門。

就在那一刻,忽又一陣微風吹來,帶著些不尋常的氣味,我搖了搖頭,大概在宮中待得太久,我也有些草木皆兵了吧。想著,我轉身向屋內走去。

懷著不安的心情,我在蘇府等了三日,卻始終沒有等到葉明寒的到來,我便開始漸漸將這件事淡忘,隻當是偶然間聽到了一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