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太後聽說我耳朵聽不到聲音,今天特意請了一個頗有道行的道士進宮,請他做法,找出治愈我的耳疾的法子。那道士畫了符,念決一算,算出我被這宮中的陰氣所襲,加上之前如貴妃製的木偶,卻是折了我不少元氣,需要到東南方向住上一段日子,方可驅寒,恢複些元氣,這耳疾自然也就好了。太後略微考慮了一下,這京城之中,蘇府所處的位置恰是西南方向,太後當即決定三天後將我送回蘇府養病。而宜瑗她們這些宮人被那道士認定沾了寒氣,自是不能隨我出宮,服侍我左右的。
我得知這個消息後先是愣了一愣,經過一番思量後最終決定照做。也罷,若是耳朵聽不見,留在宮中也不過做一個讓人憐憫的皇後而已,如果此行真能治好我的耳疾,再次回到那個冰冷的蘇府又有什麼關係呢?有些舍不得的是宜瑗她們,那丫頭看著我,一副擔憂的樣子,卻又怕耽誤我病情,生生忍著不和我提隨侍的事。
三日的時間轉眼便過去了,這一日,陽光十分充足,天上的雲似是被蒸幹了一般,一絲一絲,懨懨的,身旁的柳絮如雪般紛飛,繞在我身旁,一圈又一圈。
由於這次出宮是不宜大肆宣揚,來送行的隻有太後,葉明寒此時正在上朝,亦來不了。我穿著與我初入宮時同色的宮服,站在皇宮華麗的步輦旁,再一次回首看著那大氣恢弘的宮殿,黃色的琉璃瓦在太陽的照耀下閃著威嚴的光芒。
我不知道我的耳疾什麼時候能好,我亦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能夠再回到這裏,可是我知道,等我再回來的時候,我會做這六宮真正的主人!
皇宮,等我,等著我再次回來,我定真正成為那九天上翱翔的鳳凰!
皇宮,等我……
不知道是為什麼,在轉身的那一瞬,我似是看到了葉明寒的眸子,冰冷、銳利……
到了蘇府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我方下了步輦,便看到了蘇府門前整齊地跪著兩排人,他們齊齊地低著頭,口中似是在說著什麼。大概是些吉祥、千歲之類的話吧,一些我死了,他們還會繼續對下一個皇後說的話,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話。
我沉默了很久,就那樣看著跪在地上的“親人”們,為首的是我的小叔和姑母,他們的臉上皆帶著不安的神色,似乎下一刻,我就會要了他們所有人的命一樣。
如今的蘇府雖比不上爹活著的時候那般人丁興旺,但也還算有些勢力,小叔如今在朝中是個三品的官員,而與我同父異母的大哥已因其戰功赫赫封為了征西將軍,算是子承父業。然而我這個大哥從小就隻護著姊,姊每一次欺負我不成,就滿臉淚水地去找大哥,然後大哥就會狠狠地將我訓斥一頓,就好像我天生就是個壞孩子,而姊無論做些什麼都沒錯一樣。
我討厭姊,所以我更討厭護著姊的大哥;大哥愛護姊,所以討厭討厭姊的我。然後現在的形勢已經容不得我們選擇,我、小叔、還有大哥必須成為盟友,因為在外人眼中,我們都姓蘇,所以我們是一起的。
就好像葉明寒那一次說的那句話一樣,我亦差點忘了,我也姓蘇……
此時陽光正毒,曬在身上,有一種要被烤化了的感覺,地麵騰騰地向上冒著熱氣,想必跪在那上麵,感覺定好不到哪兒去。我故意拖了一會兒,才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從容地說道:“都起來吧。”說完,便不去理會他們,徑自進了大堂,雖坐了客位,卻比隨後而來的“主人”還要自然很多。
小叔緊跟著我走了進來,看到我主動坐了客位,誠惶誠恐地走到我麵前,俯身說著些什麼。我還未來得及說話,隻見大哥蘇浩然邁步地走了進來,身後緊緊地跟著姊。他麵帶譏諷地張嘴對小叔說著話,向我遞來嘲笑的目光。
他一句話說完,嘴再次合上的時候,我已然怒了,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麵上卻還隻是淡淡地說道:“大哥此話說的嚴重了些,幕兒自認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又何來報應之說呢?”
這句話說完,大哥愣住了,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他們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我,很難相信剛剛那句話是從我這個聾子口中說出的。
我沒有理會他們,自顧地端起了一旁的茶盅,輕抿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隻是心中不住地冷笑。有一句老話說人看不見的時候,聽力就會特別好,我想反過來也是成立的,如今我聽不到了,眼力也變的格外好使了些,現在已能從說話人的口型和表情中猜出他大概在說些什麼了,尤其是“報應”這二字,更是我心頭的一根刺,那口型我自然熟的不能再熟了。
我輕笑了兩聲,放下茶盅,微笑對著蘇浩然說道:“大哥,你可知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含義是什麼?”我笑著,麵如桃花,卻難以掩藏眸光之中那濃濃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