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的‘混沌’。”
隔天傍晚,他叼著酒瓶麵無表情地朝張野扔來一個滿滿當當的酒壺。看上去體積不大,但拿在手裏卻是分量驚人。
“這這……你拿了多少回來?”
一邊感覺著手裏的重量,一邊來回把玩著手中這枚巴掌大的小酒壺。張野的臉上寫滿了吃驚,他知道這玩意兒這麼重肯定分量不會少,但這麼點容量,大到死又能裝下多少的“混沌”?
“不多,放出來足夠裝滿你這一屋子。”
老酒鬼冷笑了兩聲,叼酒瓶的樣子一如既往地狂霸酷炫拽。
“誇張了吧,一個酒瓶裝我一屋子,怕不是有些玄幻氣息哦。”張野笑了笑,隻當對方是在開玩笑,沒有做任何深究。
“錯,這回還真沒跟你開玩笑。”
老酒鬼豎起食指微微搖動,“你就沒有好奇過我整天拿著這酒壺從來沒換過,但是卻往往能一瓶酒喝上整整一天麼?”
張野動了動眼皮。
他沒能第一時間接上了對方的話,卻真切理解了對方話裏的意思。
的確,不管是居家還是外出,印象中,他極少見到過林九給酒壺裏裝酒的樣子。
以這家夥喝酒的頻率,這麼少的裝酒次數明顯不足以滿足他整日的消耗。這個問題張野從來沒有注意過,但今天被人一提起,他卻突然意識到了這裏頭的玄奧。
為什麼一個看上去體積並不大的小酒壺,到頭來卻能裝下容量是其千百萬倍的酒?
“陣法?!”
思考了半天,他端詳瓶底後皺著眉給出了這樣一個答案。
“正解。”
老酒鬼微笑,看著他打了一個響指。“無形無相無常無定無用無窮無極限,是為摩訶無量。”
“這是什麼陣數?六合?!八卦?又是你那個朋友的手筆,媽的我聞所未聞?!”
張野睜大了雙眼,望著對方兩個鼻孔一股氣。
他能看得出來這酒壺被人動過手腳,壺身上的陣圖篆刻,明顯是靠陣法驅動,這才換來了壺內的巨大空間。
但是你問他這上頭所用的陣數是什麼,原理構造如何,他卻是兩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
這種認識上的差距就如同給一個小學生看大學教授的公式推導一樣,白望著一黑板的數字、字母覺得個個眼熟,組合在一起隻會使看的人眼睛生疼!
“你局限了。”老酒鬼笑了笑,“誰跟你說陣數就一定隻能是四相六合八荒?其實不止。
“那個人的手筆遠比你想的要誇張,所謂萬物皆可成陣,不一樣的排列組合,即便是一三五七這種無法成雙的數字,也可以被拿來當做陣數基礎。”
“學到了。”
張野冷笑了兩聲,到底也算是悟性過人,對此前從未接觸過的東西雖然不知道原理,但是經過旁人一點撥卻是心中有了大概。
“我猜你這酒壺上用的陣數是‘零’。”他笑笑,看了一眼正在自飲的老酒鬼。
“厲害啊!怎麼看出來的?”老酒鬼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
“無形無相無常無定無用無窮無極限,是為摩訶無量。正常人看字麵意思會猜這個數字是‘無窮’,但是內行人卻知道不可能。你那個‘朋友’再牛也不可能算出‘無窮’這麼龐大的數字量。那麼既然算不出‘無窮大’,唯一的可能也隻有反其道行之去算‘無窮小’,也就是‘零’。”
“聰明!”老酒鬼微笑鼓掌。
“我有一個問題。”張野皺眉,“他是怎麼做到的?一個陣法空殼,我注入一股力量構成基調,這就是陣數上的‘一’。那麼在此基礎上再注入一股,兩股力量就可以來回調換,形成兩種組合,這是‘二’。在此基礎上衍生‘四六’,每多一個因子就多出數中變化可能。但是‘零’,我想象不到這個陣法該如何呈現。”
“誰告訴你陣數之間隻有加法?”老酒鬼笑笑,“你注入一股正能量,在注入一股負能量,兩相抵消,陣法中不就是‘零’了?”
“……”
這一刻的張野宛若站在平原中央享受天雷灌頂。
他滿心的疑問,終於到最後,在這簡單到小學生都能做出的運算問題麵前化為了包含情緒的一句話:這怎麼還能這麼玩的麼?!
嗬嗬,陣數相減。
從剛接觸開始他就覺得布陣一道和算術規則很像,但是從來沒把這兩樣東西完全掛鉤,因為畢竟是兩門完全不同的學問,一一對應的帶入法則明顯不切實際。
但是這一刻他的固有觀念突然在一瞬間崩塌了。
原來真的有人把算術思想帶入了布陣一道當中,而且成績斐然,創造出了書本上不可能提到的全新陣數。
是自己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思想太迂腐了麼?!
是自己已經跟不上這時代的變化了麼?!
他突然很想以頭搶地捶胸頓足,這些最簡單的數學常識他全都會!為什麼平白守著寶庫那麼多年,就是不知道把這些活生生的寶藏拿一點出來挪為己用!
“我學到了……”
他一字一頓地說完了這句話,說話的衰弱語氣明顯是有些憋出了內傷的先兆。
“所以說,好好看,好好學,你的進步空間還很大。”老酒鬼笑笑,“先布置一個‘零’陣數,構造出無窮小的概念,再套上一個逆轉法陣,把這個無窮小變成無窮大。我說這酒壺裏裝了滿滿一屋子的混沌之氣我沒有騙你,雖然容量小,但是憑借陣法的奇效,的確是可能把內部空間擴增到一間屋子的大小程度。”
“理論上應該是無窮大,不止於一間屋子吧。”張野反問。
老酒鬼卻是在他這番幼稚的言論前搖了搖頭,“理論是理論,現實是現實。你自己也說過陣法的構造不可能趨於完美,受製於布陣人的修為、陣器材料、以及力量載體等等多重限製,理論上可以將空間擴容到無限大的陣法,時間操作中卻近乎不可能達到一個無限大的實際值。”
“這個酒壺本身的品質不夠?”張野擰著眉毛,幾乎是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
“酒壺隻是個普通酒壺,用這種品質破爛的玩意兒篆刻陣法,能將容量擴充到一間屋子的大小已經很了不起了。”林九微笑。
“那你這玩意兒算不算一個法器?”張野突然問。
“算半個。”想了想,老酒鬼砸了咂舌,“我知道你想到了什麼,你打算把附帶攻擊特性的陣法篆刻在普通兵器之上,打造出品質普通,卻威力超凡的武器。我明確告訴你這個想法可行,至於這種依靠陣術麻雀變鳳凰的武器,有人專門給它們起了個名字,就叫做‘陣器’。”
“嗬嗬,我很感興趣你那個無所不能的朋友現在還活沒活著。活著的話,我一定要親眼見識一下才行。”張野冷笑了兩聲,本來以為又是自己的創意,結果話沒說出口就再一次被人捷足先登。
“死了。”
林九啜了一口酒,臉上帶笑,語氣中卻透著一股蒼涼。
“不過你倒也不是沒有見他的機會,有機會吧,有機會,你倆肯定能見麵。”他笑了笑,在這句話背後意有所指。
“嗬,我蠻期待的。”張野敷衍著點了點頭,心說你才要跟一個死人見麵。
這家夥話說不到兩句又回到了那種撒酒瘋的狀態,一看這張紅雲堆滿的臉以及那副蒼涼蕭條的語氣就知道是要裝逼打臉說故事的節奏。
“關於我跟他的故事,你想聽聽麼?”
果然,老酒鬼望著夕陽下的遠方,悠悠說出這句張野意料之中的話。
“不想。”
某人微笑,隨後把他推出門外,關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