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一刻的張野宛若站在平原中央享受天雷灌頂。
他滿心的疑問,終於到最後,在這簡單到小學生都能做出的運算問題麵前化為了包含情緒的一句話:這怎麼還能這麼玩的麼?!
嗬嗬,陣數相減。
從剛接觸開始他就覺得布陣一道和算術規則很像,但是從來沒把這兩樣東西完全掛鉤,因為畢竟是兩門完全不同的學問,一一對應的帶入法則明顯不切實際。
但是這一刻他的固有觀念突然在一瞬間崩塌了。
原來真的有人把算術思想帶入了布陣一道當中,而且成績斐然,創造出了書本上不可能提到的全新陣數。
是自己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思想太迂腐了麼?!
是自己已經跟不上這時代的變化了麼?!
他突然很想以頭搶地捶胸頓足,這些最簡單的數學常識他全都會!為什麼平白守著寶庫那麼多年,就是不知道把這些活生生的寶藏拿一點出來挪為己用!
“我學到了……”
他一字一頓地說完了這句話,說話的衰弱語氣明顯是有些憋出了內傷的先兆。
“所以說,好好看,好好學,你的進步空間還很大。”老酒鬼笑笑,“先布置一個‘零’陣數,構造出無窮小的概念,再套上一個逆轉法陣,把這個無窮小變成無窮大。我說這酒壺裏裝了滿滿一屋子的混沌之氣我沒有騙你,雖然容量小,但是憑借陣法的奇效,的確是可能把內部空間擴增到一間屋子的大小程度。”
“理論上應該是無窮大,不止於一間屋子吧。”張野反問。
老酒鬼卻是在他這番幼稚的言論前搖了搖頭,“理論是理論,現實是現實。你自己也說過陣法的構造不可能趨於完美,受製於布陣人的修為、陣器材料、以及力量載體等等多重限製,理論上可以將空間擴容到無限大的陣法,時間操作中卻近乎不可能達到一個無限大的實際值。”
“這個酒壺本身的品質不夠?”張野擰著眉毛,幾乎是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
“酒壺隻是個普通酒壺,用這種品質破爛的玩意兒篆刻陣法,能將容量擴充到一間屋子的大小已經很了不起了。”林九微笑。
“那你這玩意兒算不算一個法器?”張野突然問。
“算半個。”想了想,老酒鬼砸了咂舌,“我知道你想到了什麼,你打算把附帶攻擊特性的陣法篆刻在普通兵器之上,打造出品質普通,卻威力超凡的武器。我明確告訴你這個想法可行,至於這種依靠陣術麻雀變鳳凰的武器,有人專門給它們起了個名字,就叫做‘陣器’。”
“嗬嗬,我很感興趣你那個無所不能的朋友現在還活沒活著。活著的話,我一定要親眼見識一下才行。”張野冷笑了兩聲,本來以為又是自己的創意,結果話沒說出口就再一次被人捷足先登。
“死了。”
林九啜了一口酒,臉上帶笑,語氣中卻透著一股蒼涼。
“不過你倒也不是沒有見他的機會,有機會吧,有機會,你倆肯定能見麵。”他笑了笑,在這句話背後意有所指。
“嗬,我蠻期待的。”張野敷衍著點了點頭,心說你才要跟一個死人見麵。
這家夥話說不到兩句又回到了那種撒酒瘋的狀態,一看這張紅雲堆滿的臉以及那副蒼涼蕭條的語氣就知道是要裝逼打臉說故事的節奏。
“關於我跟他的故事,你想聽聽麼?”
果然,老酒鬼望著夕陽下的遠方,悠悠說出這句張野意料之中的話。
“不想。”
某人微笑,隨後把他推出門外,關上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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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酒鬼嘟囔著走出了客廳,剩下仰靠在沙發上倒抽涼氣的張野,白望著天花板發了幾分鍾呆以後,摸起了手旁的紅嫁衣也跟著走出了家門。
他覺得這世界上還是牛人多。
實力深不見底的趙夫人,以及林九口中那名布陣一脈上的絕世天才。
能把陣數理論完善到這個程度的人光是想想都令人頭皮發麻。而混沌大陣的構想一旦被前人實現,真的是很難想象常人眼中最為雞肋蹩腳的奇門詭術,會在陰陽界中掀起一場多麼可怕的波瀾。
禦劍飛仙?丹道長生?
以混沌開陣,就是大神盤古重臨,也得老老實實再舉一次開天斧,然後再來一次毫無意義地開天辟地!
這條路到底還是漫長,想到了未來的前景,一時間思緒萬千的張野不由搖了搖頭。
六合陣數的實踐已經迫在眉睫,逆四相大陣也還有更廣闊的提升空間。梁警司提過關於國家靈異事件調查組的建議不是不能夠考慮,剩下這公寓的莊園、魔胎,其實細想下來也是惹人玩味的地方所在。
入住前這房東老爺子百般叮囑,說一不能帶外人借宿,二不能打聽後院莊園,三不要理會夜間的一切動靜。
夜裏的動靜他見識過了,偶爾夜晚時的生靈嘯聚,一般除了嚇嚇陌生人,沒什麼太大影響。
不該帶回來借宿的人他也帶過了——上次帶了個花妖進門,結果差點惹得樓上的老酒鬼親自出手,來掃蕩這些公寓外來的髒東西。
那麼莊園呢?
那件被厚重的大鎖禁錮,終年進出不得的巨大莊園,到底囚禁了什麼東西,或者說到底是什麼樣的緣由,讓看守這地方數十年的老房東,對那區區百畝之地諱莫如深?
他不知道,知道這些問題暫時還沒到自己接觸的時機。
人的好奇心可以有,但重了容易致命。
腦子這玩意兒是東西,隨身帶一個,不容易作死死的不明不白。
空蕩的樓梯在幾步間跨越,迎著無人過路的空曠長廊,張野托著嫁衣信步走上了公寓的頂層。
開門,散塵。
樓道的陽光下細碎的塵埃在空氣中以肉眼可見的痕跡擴張,而常年來無人問津的荒蕪閣樓內,所有的擺設都完璧如初。
數件棄置破敗的老家具,一些上了年頭的古文玩。
窗格角落裏堆疊著不少不知出自誰人之手的舊字畫,還有就是受潮後字跡磨損、辨別不清內容的老式線裝書。
自從上次的打掃過後上了年紀的老爺子就一直沒再想起過問張野要回那把公寓頂樓的鑰匙。
因為工作繁忙,時隔那麼久的張野也一度沒想起來把別人的東西還給人家。
在眾多雜物之間尋了一個相對幹淨的角落,他輕手輕腳地上前,把那方折疊好的嫁衣輕輕擺放在了雜物中間,隨後猶豫了一下又在衣物上橫放了一枚金剛杵,這才拍拍雙手站起了身。
“你在這兒靜修,平日裏不可造次,明白麼?”
他看著那方安靜躺臥的嫁衣,明明隻是不會說話的衣服,溫柔的目光卻像是看待一個受傷後靜默不言的小丫頭。
嫁衣沒有反應,隻是閣樓的空氣中,分明彌漫著一絲允諾卻夾雜不甘的淡淡情緒,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俏皮女孩兒,噘著嘴跟你耍著脾氣。
張野搖了搖頭,臉上是說不清意味的複雜笑容。
殺了這妖物他做不到,但在自己理智還算完整的時候,他還能控製住自己與對方隔離。
……
平靜的兩天。
相安無事的早睡早起,以及緊密到讓人緊張的時間安排。
老酒鬼一邊嘴上說著張野如何如何“強”、如何如何徒勞無功,但真正擺脫他的事情,他答應起來從不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