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南苑尚未用膳,桃戈正與子霽坐在外頭,二人一齊坐在長廊中,麵朝北向,皆是發呆的模樣。
子霽見桃戈一雙秀眉微微凝著,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便問:“妹妹似乎有心事?”
桃戈黯然,淡淡道:“沒有。”
子霽卻疑心她是為陶淵明發愁,是以略帶調侃的笑問道:“可是在想那個陶生?”
桃戈並不應她,她的確在想陶淵明,自今日隨口說出陶淵明的小字,她便愈發覺得陶淵明有一種熟悉之感,她總覺得,似乎以前與他認識,且交情匪淺。
可她幼時在家中,對陶淵明的唯一印象,便是八歲那年無意聽主母說起她與陶家的婚事,主母說她的夫家乃是已故大司馬陶侃的曾孫,名喚陶淵明。
那時她隻是隨便一聽,並未多作探究,後來沒過幾日,她便被掃地出門。
“桃戈,你老實告訴我,你可是對你那個陶生動心了?”子霽忽然詢問,打亂了她的思緒。
她微愣,一時忍俊不禁,滿麵愁容頓時雲消霧散,嗤笑道:“姐姐瞎說什麼,我豈會對他動心!”
子霽聽罷琢磨,繼而又笑道:“瞧你這樣子,你定是有了心上人。”
桃戈微怔,隨即滿麵生歡,似乎掩飾目中羞怯,子霽極善察言觀色,見她這副神情,便也明了,忙問:“是誰?”
子霽這麼說,桃戈便愈發嬌羞,笑而不語,子霽追問:“到底是哪個王孫公子入了你的眼?”
桃戈瞄了她一眼,嗔道:“我不告訴你。”
子霽卻驚道:“莫不是桓子野?”
桃戈皺眉,道:“姐姐又瞎說,我與桓伊隻是知音,是管鮑之交,可不能往深了去想。”
“果真?你們二人若是沒什麼,那他為何常對著你彈《鳳求凰》,你精通音律,定也清楚這《鳳求凰》是何意。”
“好姐姐,這話真的不能亂說,若是叫桓伊聽去了,他定要氣上好一陣子。”
子霽不再打趣,淡然道:“大家都說,你與桓子野,一個善琴笛,一個善琵琶,皆精通音律,必是天作之合。”
桃戈一笑而過,低聲道:“他與吳郡顧家六房的九小姐有婚約,此去吳郡,應當是去顧家提親了。”
子霽臉色忽然輕變,她忙道:“你可莫要打岔,我方才問你的,你還沒答我。”
“我若是告訴你,你可不許告訴旁人,”桃戈卻是不大放心。
子霽道:“你怎的這樣說,難道信不過姐姐?”
桃戈扭扭捏捏,麵色泛紅,好一副少女春心萌動的嬌羞模樣,子霽等不及道:“你快說呀,莫吊我胃口。”
聽聞子霽催促,桃戈又扭捏了片刻方才道:“中書令王子敬。”
子霽卻是一愣,驚道:“王獻之?!”
說起王獻之,桃戈便略是歡喜,道:“姐姐聽說過此人?”
子霽眉頭微皺,“攀龍附鳳,拋妻棄子的負心漢,誰不知他王獻之鼎鼎大名!”
所謂情人眼裏出西施,子霽如此詆毀王獻之,桃戈自然不買賬,反駁道:“姐姐何故如此詆毀他,他與郗道茂乃是和離,娶餘姚長公主也是迫不得已,司馬家逼婚,他豈能抗旨不尊!”
“桃戈,”子霽長舒了一口氣,道:“你聽姐姐一言,王獻之並非值得你托付終身之人,你將來若是跟了他,免不了要吃虧的,何況餘姚長公主也非善類,他們司馬家,哪個是好惹的,你瞧王爺便知了。”
桃戈掃了她一眼,淡淡道:“該用膳了。”而後便站起來,轉身卻見司馬道子站在長廊中,正靜靜的望著她。
子霽也回身,陡然見司馬道子,自然免不了一驚,吞吞吐吐道:“王爺……”
她才與桃戈說了他的壞話。
司馬道子仿若未聞,依舊望著桃戈,心裏頭卻是五味雜陳。
她竟對王家的人動心了,還是他的姐夫王獻之……
他麵色冰冷,淡淡道:“天涼,夜裏加床被子。”
說罷便轉身離開,走了好遠方才蹙著眉頭問道茹千秋,“桓伊何許人也?”
茹千秋想了想,道:“宣城縣子、中郎將桓伊,出身譙郡桓氏,小字子野,所以子霽姑娘喚他桓子野,此人生性桀驁,精通音律,吹笛號稱‘江左第一’,故有‘笛聖’之稱,早年曾是謝安大人的門客,王爺可曾聽過《玉妃引》?那曲子便是他譜寫的。”
“原來是桓氏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