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不便掃她的興,頷首道:“也好,一起過去坐坐。”
謝宜華頗為無奈,隻得跟著皇帝一並起身離席。因為此去泛秀宮甚近,明帝並沒有吩咐預備車輦,隻是背負雙手慢慢行走。去往泛秀宮乃是一條平石大路,兩旁皆種有積年古樹,枝繁葉茂、鬱鬱蔥蔥,將眾人的身形都半掩在影子之中。貴、賢兩位妃子保持一步距離,腳步輕緩跟著皇帝,身後宮人也都是垂手低頭,一行人赫赫揚揚反倒鴉雀無聲。
大約是不料來人如此眾多,吳連貴臉上稍顯吃驚,連忙跑下來道:“不知皇上和兩位娘娘駕臨,奴才這就進去知會一聲。”
“不用。”明帝淡聲打斷,人已經步上漢白玉台階。
椒香殿與別處的宮殿不同,當初重修之時乃以椒泥為牆、檀木擬梁,故而人一踏入殿門,便可聞得一陣陣幽幽的暗香氣息。九尺高的通頂房梁之上,數條明紫綃紗帷簾縷縷及地垂下,有風使之盈動,攪動得空中的香氣也是柔軟拂人。明帝在熟悉的感覺中怔忡,半晌才道:“走罷,都進去坐著說話。”
慕毓芫此時已經七個月身孕,想來不大出門的緣故,滿頭青絲隻是隨意一挽,眉心束著一條玉鴉色柔滑緞帶,枕著軟褥斜倚在流雲貴妃長榻之上。因是素麵未妝,眉目愈發顯得淺淡如畫,見到眾人進來也是平常,聲音淡靜道:“有勞皇上和兩位妹妹,親自過來看望。”
朱貴妃揀了與皇帝相近的位置,坐下笑道:“皇貴妃娘娘身子貴重,比不得往常之時,嬪妾今夜在席上一直不安心,才剛請皇上一並過來瞧呢。”言下之意,此次還得多虧她的提醒,皇帝才想起泛秀宮這邊。
“宜華——”慕毓芫似乎恍若未聞,隻側首看向謝宜華,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拉住她的翡色漢宮長袖,問道:“什麼時候做的新衣裳?我瞧著顏色很好,料子也不錯。”
“娘娘也喜歡麼?”謝宜華將袖口舒展開來,一臉認真問道。
朱貴妃的臉色有些不大好,明帝原本覺得好笑,但瞧她二人言語默契,心下反倒一陣空落落的悵然。明明近在咫尺,為何卻像隔著不可逾越的鴻溝?從前私下相對那種柔情似水,已然冷凍凝結,好似一塊不能融化的寒涼冰塊。如此恍恍惚惚,後麵的話也沒聽真切,再抬頭之時,身邊朱貴妃越發不自在。正要開口說兩句圓場,隻聽香陶隔著水晶珠簾稟道:“啟稟皇上、皇貴妃娘娘,淳寧宮兩位楊才人請見。”
“嗯,宣她們進來。”
“皇上,兩位楊才人常來的。”謝宜華解釋了一句,轉頭看向旁邊的朱貴妃,含笑說道:“淳寧宮的人既知事又懂禮,每每服侍皇貴妃娘娘都很妥帖,認真說起來,還是貴妃妹妹會調教人呢。”
朱貴妃眸中似有不快,隻道:“不敢當,多謝賢妃誇讚。”
明帝不料今夜如此熱鬧,待楊氏姐妹進來見過禮,隨手指了座位賜予二人,“今夜原就鬧得晚了,大家都是疲乏,難為你們還惦記過來。”
“服侍皇貴妃娘娘,原是嬪妾等份內之事。”楊氏姐妹齊聲自謙,極是恭謹。
少時,香陶捧著一盞白玉瓷盅進來。內裏是慕毓芫臨睡前安神的湯藥,楊氏姐妹忙親自上前接下,一個搬來梅花腳高幾放好,一個在旁邊兌著花露****,二人親自伺候了一回,果然無一處不妥當。
朱貴妃冷眼含笑看了半日,舉起手中團扇輕輕掩麵,嫣然笑道:“這會子都已經夜深,若真是有心服侍皇貴妃娘娘,白日裏過來不是更好?”
楊氏姐妹稍有不安,不知如何作答。
慕毓芫原本一直靜默不語,此時突然開口道:“近日每每都睡得甚遲,此時來也並不算晚,有心意總是好的,哪裏還分什麼白天晚上?”
“嬪妾也是為皇貴妃娘娘著想,怕她們擾了娘娘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