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沙禮並沒有進正屋,她在這個家裏住了六年,按說這個家裏的每一處都該是再熟悉無比的,可如今她再邁進這個家門卻不再是主人的身份。
前頭領路的是個麵生的仆婦,她在進門時特意仔細辨認了一番,終於發現自己完全不認識對方,而這個仆婦顯然也不熟悉她。所以現在對方完全是以一種對待客人的態度,恭敬卻沒有太多畏懼地帶著她走了角門——這一進院子對阿木沙禮而言,同樣是陌生的,這一處院牆原是沒開門洞的,因為它本是國歡府和隔壁四貝勒府之間的隔離牆。
如今,在這麵牆上,開了個小門。牆麵修葺得並不太好,門洞開得也不大,僅勉強能容兩個人通過,且平時這道門顯然人跡罕至,以至於地上苔蘚痕跡遍布。穿過門,牆那邊的景致倒叫人心神為之一窒,一牆之隔,仿若穿越了時光,來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牆後寒氣逼人,廊上簷下爬滿了三葉地錦,隻可惜時值初冬,綠意退卻,現下屋舍院落似乎因為過於空曠而顯得有些寂寥頹廢。
“這是誰住的宅院?”她噫呼一聲,眼前的院落不大,可院內種植的花草樹木卻處處顯得與眾不同,這一處看著竟不太像是女真住宅的風格,倒像是那些漢人住的宅子。
那仆婦詫異地瞥了她一眼,甕聲甕氣地回答:“您不是要見我們家大格格嗎?”
“你們格格……術祿住在這裏?”她愈加驚訝起來,“這原是四貝勒的府邸吧?這處小院原先住的是誰?”她以前經常出入八舅府,卻從來沒來過這樣別致的一處院落。
那仆婦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隻道:“大格格就住在那間屋。”
屋前栽著兩株石榴,許是水土侍弄不好,石榴樹蔫蔫的,枝頭綠葉倒是枯了一大半兒。庭前落了一地的焦葉兒,人走過,踩在落葉上發出脆響,在這空曠寂靜的庭院內頗顯得有些滲人。
拾階而上,上了廊簷,一陣細微地嗡嗡聲傳入耳內,那仆婦也不敲門,徑直將微闔的門扉推開,而後站到了一旁。
阿木沙禮看她並沒有進屋的打算,便不再理會她的存在,自行進屋。一腳邁過門檻,迎麵便嗅到一股子嗆鼻的煙味。麵南背北的口袋房,進門繞過廚房,灶上冷冷清清並沒有生火,煙卻是從明間內彌漫出來的。
越往裏走,煙霧越濃。明間是三間開的格局,南北臨床一圈是萬字炕,西麵擺了個大長案,案上擱著蠟燭香爐,爐內燃著三支小指粗細的長香,煙就是從這裏生起的。
西麵牆上掛著一副真人等身打小的觀音大士像,莊嚴寶相,慈眉善目地垂首望著對麵跪在蒲團的身影。
阿木沙禮的目光從畫像上慢慢移到了喃喃念著佛經的女子身上。
女子一身緇衣,頭上戴著帽子,背影纖瘦,阿木沙禮先是一怔,轉而認出那人的身影,正是術祿無二,不由驚道:“術祿!你這是做什麼?”
術祿自費英東亡故後,便去求了祖父乞歸娘家,國歡提出願意接納和恩養新寡的妹妹,隻是當時瓜爾佳家怕外人說他們薄情寡義,怎麼也不肯放術祿歸家,隻說待喪事結束,必按規矩轉房婚配,少不得會在費英東的幾個兒子裏頭挑個人出來娶了術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