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粗重的喘息聲時急時緩地隔著窗戶紙直透出來。
門廊外,達春搓著手徘徊。
屋內偶有嚶嚶啼泣聲,卻依然壓不住那拉風箱般的喘息聲。喁喁聲突止,啼哭聲漸大,而後也不知道裏頭說了些什麼,哭聲漸收。
少頃,門上簾子撩起,達春躬身,抬頭一覷,見鬆汀通紅著一雙眼眸,臉上淚痕斑斑地走了出來。
達春叉手略行了個禮,低喚了聲:“福晉。”
鬆汀心中一酸,眼淚不禁又淌了下來,她又怕哭聲再度驚擾了屋內安歇的人,淚水滑落,她忙狼狽地用手背抹去。達春心底歎了口氣,從袖內抽出一塊帕子遞將過去。
鬆汀悲苦地望了他一眼,卻沒收他的帕子,隻衝他心懷心意地點了點頭。
達春順勢收回帕子,壓低聲問:“爺的身子……”
鬆汀搖了搖頭,淚意再度湧起,啞聲道:“今日才用的藥又廢了……才一聽到消息,爺就吐了。”
達春這回沒忍住,直狠狠地用拳頭砸了砸手心,惱道:“那女人也真是絕情,這才離了爺多久便守不住了,枉費爺待她……”眼角一瞥鬆汀,顧忌著新福晉的麵子,到底沒把話說完。
“也怪不得她,爺的病……本就是瞞著她的,爺這麼大費周章的,原就是不想拖累她。”鬆汀拭淚:哽聲,“爺待她,待她……日日相思,已是形銷骨立。我知道爺心裏掛念著她,可我又沒辦法……我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鬆汀捂著唇,怕自己哭出聲來。
達春眼眶一紅,側過身去,偷偷拭了拭了眼角:“不如……趁著那邊還未送親,把真相跟阿木沙禮福晉說了吧,讓她回來……”
鬆汀泣不成聲,拚命搖頭,淚珠兒滴滴濺落於地:“爺……爺不許。爺剛才說,大汗遷都了,咱們家不走……依舊留在赫圖阿拉城。”
“爺他……這是為何?”
“爺雖沒說,我也能猜到他的意思。他這是……這是怕去了界藩城,看到阿木沙禮嫁作他人婦……”
心愛的女人沒法守護在身邊,卻要眼睜睜看著她琵琶別抱,這樣的痛,真比剜心還甚。
自她嫁給國歡之後,國歡就徹底病倒了,她這個福晉有名無實,一次都未曾侍寢,依舊當著侍女的差使,夜裏,她睡在東次間的書房值夜,國歡依舊一個人睡在他和阿木沙禮原先住的東廂房。
偶有一次,國歡夜裏起熱症,高熱不退,她不眠不休地侍疾。國歡那日病糊塗了,拉著她的手,讓她當成阿木沙禮,絮絮地對著她哭了一晚上。
訴不盡的纏綿愛意,繾綣相思,怎不叫人悲哭動容。
她這輩子都忘不了那夜的情境了,忘不了國歡拉著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頭,流淚對她笑言:“這裏……巫醫都說我這裏,我的心……壞了,再也醫不好了……所以,我每每想起你一次,便要嚐遍撕心裂肺的痛楚……所以,我每日每夜都在痛……若我有朝一日死去,你可剖開我的胸腹看上一看,它之所以那麼痛,是因為我早把心挖給你了,這裏,早就空了……你可知,你就是我的心……你走了,我的心自然也就不在了……你、就是……我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