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那夜國歡的話,鬆汀愈發覺得痛不欲生,這會兒卻又不敢放聲哭出來,悲慟之餘隻能蹲下身來,把臉埋在環臂間,牙齒扣緊,全身顫抖不止。
達春連連哀歎,跺著腳躊躇焦躁,滿腔憤慨無處發泄。
兩人正是愁雲慘霧間,院子裏卻踉踉蹌蹌地跑來一個未留頭的小丫頭,一臉張惶,遠遠地進了二門,看見廊下的鬆汀張口便高喊:“福晉——”
小丫頭的聲音又尖又利,像是被掐了脖子的雉雞。
達春被唬了一跳,急忙從廊上跳下來,衝著奔跑而來的小丫頭便是一把拽住,蒲扇似的大掌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閉嘴!吵什麼!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驚到了爺休息,你有幾條命?”
小丫頭憋紅了臉,險些被他捂得一口氣透不過來厥過去。
“不許再嚷!”達春也怕弄了她,威嚇了句,鬆開手。
他一鬆手,小丫頭便像灘爛泥一般直接癱在了台階下,好一會兒方才顫顫地低咽:“福晉……福晉來了。”
她口齒不清,說的話更是語無倫次般。
鬆汀趁達春出手製止的間隙正在整理妝容,這時聽得這顛三倒四的話語,驀地愣住。
“福……福晉來了,馬車,到了門口……”
鬆汀嬌軀一震:“誰?你在說誰?”不等小丫頭回複,她衝下台階,一把拽住丫頭的胳膊,將她像個小雞崽般忘院外拖。
小丫頭踉踉蹌蹌地幾次摔倒,卻懾於主母威嚴,不敢吭聲。
待將丫頭拽遠離正屋,鬆汀回頭瞥了眼達春,而後目光淩厲地瞪住小丫頭:“你說誰來了?”
“是……是福晉,不,不是,是我們爺原來的那個福晉……”
? ? ?
阿木沙禮並沒有進正屋,她在這個家裏住了六年,按說這個家裏的每一處都該是再熟悉無比的,可如今她再邁進這個家門卻不再是主人的身份。
前頭領路的是個陌生的仆婦,她在進門時仔細辨認了一番,終於發現自己完全不認識對方,而這個仆婦顯然也不熟悉她。所以現在對方完全是以一種對待客人的態度,恭敬卻沒有太多畏懼地帶著她走了角門——這一進院子對阿木沙禮而言,同樣是陌生的,這一處院牆原是沒開門洞的,因為它本是國歡府和隔壁四貝勒府之間的隔離牆。
如今,在這麵牆上,開了個小門。牆麵修葺得並不太好,門洞開得也不大,僅勉強能容兩個人通過,且平時這道門顯然人跡罕至,以至於地上苔蘚痕跡遍布。穿過門,牆那邊的景致倒叫人心神為之一窒,一牆之隔,仿若穿越了時光,來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牆後寒氣逼人,廊上簷下爬滿了三葉地錦,隻可惜時值初冬,綠意退卻,現下屋舍院落似乎因為過於空曠而顯得有些寂寥頹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