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沙禮吃了一鼻子灰,眼瞅著身後的隊伍越來越遠,人影終是沒入山岡草棘之後,而扶在自己腰上的手,掌心卻是越來越燙。風在耳畔呼呼的吹,鼻端嗆到的塵土似乎也不再重要,她的滿腔心思都被那灼熱滾燙的溫度吸引過去,隻覺得那隔著那隻手的衣料單薄如無物,那股源源不斷的熱量熨燙得她全身都要燃燒起來。
而恰在此時,那手卻猛地從她腰上挪開。緊貼在她後背上的寬厚胸膛也遽然遠離。
嶽托躍下馬背,走到馬首前,抓著轡頭,深邃的眼眸穩穩當當地凝視著她。
阿木沙禮與他視線一觸即離,螓首蛾眉,在刹那間竟透著一絲兒小女兒姿態。
嶽托忍不住一笑,竟不由自主地伸手想去摸摸她的臉蛋。阿木沙禮胯下坐騎不適應被陌生人騎,一個勁地打著響鼻,嶽托回了神,伸出的手落了下來,尷尬得拍到了馬首上,輕輕撫了撫。
這個小動作,阿木沙禮並沒有覺察到,她這會兒正為自己莫名其妙就輕易跟了嶽托脫隊獨行而深感懊惱。這般忐忑不安的感覺令她心生厭棄,這種情緒沒有絲毫掩藏地掛到了她的臉上。
嶽托肅容,抬頭問道:“上次與你說的事,你考慮的如何了?”
阿木沙禮心下一悸,抿緊唇不說話,臉上的紅潤褪去,再無半分笑意。
嶽托卻是個有耐性的,不以為忤,反接著說道:“你上次借你阿瑪額涅的由頭擋了我,既你講了婚姻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沒有不允的。”說著,不由放柔了聲,連他自己都沒覺察言行間已是帶了股討好之意,“我求了四貝勒保媒,這會子哲哲福晉請了你我兩家主事的大福晉正在說這事哩。”
阿木沙禮臉色遽變,抬頭叱道:“你究竟想要圖什麼?”
她聲音尖利,胯下坐騎受驚,四蹄踢踏不止,嶽托隻得使勁攏住轡頭不鬆手,偏這時眼前白芒一閃,灼灼寒意直劈向麵門。饒是嶽托反應迅敏,卻因為手上不敢鬆勁,仰頭避讓不及,那刀鋒帶著冰冷的寒氣貼著他的左側眉骨一閃而過。
刀是好刀,精鋼製成。
這把腰刀是嶽托人生裏第一次擁有的心愛之物,因為得來不易,以至於他格外珍惜。每日不忘細心擦拭,精心保養,這刀口有幾分長,刀刃有幾許寬,甚至於五指握緊刀柄時,刀身有幾兩重,這記憶都似已深深刻入他的骨髓般清晰。
他更記得,自己當初把這把刀送出去的原由!
彼時,他懷著怎樣的心情把刀交到了她的手上,他說過的話如驚雷般在腦海裏炸響,往事曆曆在目。
“……這柄刀算是信物,我嶽托發誓,今生今世欠了你的,我不逃,不避,你但有所求,不論何時何地,都可來找我索取……”
後仰的身形一頓,足下發力,他像是石杵般佇立在原地,靴底深深將草皮踩出一個凹坑。
馬嘶聲突然停了。
額前至眉梢,劃拉出寸許長的一道口子,深可見骨,鮮血淋漓淌下,映紅了她的眼。
他沒想到過去了這麼多年,她的恨意依然如此濃烈,她對他防備至廝,竟是在衣襟內暗揣了腰刀而來。
嶽托心中大慟,痛苦地閉了閉眼,血水滲入了他的左眼,火辣辣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