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芳選好了一個位置,這裏有一塊大石頭,靠近路邊,她在石頭上坐下,輕輕地扇著蒲扇,眼睛注視著甘大家的燈光。覺得他們兩個近在咫尺卻相隔天涯。她的眼睛濕潤了。從沒有過的悲傷向她襲來。她吸了吸鼻子,強使自己不要流出淚來,又迫使自己不看那燈光,把頭斜向了身旁的槐樹枝葉。一隻碩大的蜻蜓正靜靜地盯在一枝伸長的槐樹枝下方,可能是睡熟了,也可能是特意跟俊芳作伴的。姑娘身上的香氣,使這隻蜻蜓誤以為附近有一朵盛開的花呢!它睡得酣酣的。俊芳一時童心勃發,伸手輕輕一捏蜻蜓的翅膀,那隻蜻蜓就成了俊芳可愛的獵物。
她的愁雲瞬間散了。大自然是醫治人的悲愁的靈丹妙藥。她小時候最喜歡捏蜻蜓啦,有時一會兒就能捏一大把蜻蜓,都是在傍晚這個時候,蜻蜓們開始入睡了,借著月光和手電筒的光,他們幾個小夥伴就在村頭周圍的樹叢中抓蜻蜓。俊芳一下子回憶起小時候自己也是在這裏和俊黨、小波幾個夥伴一塊兒捉蜻蜓。那是多麼無憂無慮的生活啊!笑聲、追趕聲總是充滿著這條飛滿蜻蜓的路。如今,曾在這裏捉蜻蜓的小夥伴,都成了老大男子漢和待嫁出嫁已嫁的大姑娘小媳婦了,有的都抱上了娃娃。俊芳的思路又回到了現實中的自己。她看著手中的蜻蜓,不禁有了一種傷感,這蜻蜓不是我的,我即使抓到了它,也要放飛,這是屬於另一個世界的。她一伸手,蜻蜓就飛走了,自己也像得到了解放。她用手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子,覺得頭腦也清醒了許多。心情也不似剛來這路邊時那麼惆悵,輕鬆了許多。她覺得自己好像得到了大自然的淨化。是的,什麼事隻要當你與大自然融為一體時,你就感到沒有那麼嚴重,大自然是醫治心靈創傷的最好場所。俊芳想到這兒,忽然覺得這個月夜是那麼可愛,她坐在這裏體會著少有的寧靜,她奇怪怎麼隻有高中文化的她此時卻有這麼深奧的思想。“靜能生慧“啊!這是她的爺爺常跟她念叨的。怪不得甘大自從寫書,很少到人群中閑聊啦,人家是在安靜中生出智慧的,我俊芳怎麼辦呢?瓜棚裏是寧靜的,但我從來也沒有利用那份寧靜。這條小路如今是寧靜的,要不是甘大的影子把我引來,我也不會體會到寧靜是這麼一種境界!她又抬起頭看了看前麵甘大屋子裏的燈光,燈光依然。
恰在這時,她忽然看到有兩個人的影子映在了後窗上,是兩個男人的影子。俊芳突然想起來了,一定是王胡子!是,是他,他真的去了甘大家。這個王胡子,怎麼這麼冒失!他真的去說親啦!我怎麼配呢?俊芳坐不住了。她剛趨於平靜的心又泛起了波瀾。這是可能的嗎?不,不可能。她預感到了。
俊芳又恢複了心境的寧靜,她繼續坐在那塊石頭上,這時,東邊響起了一個人的腳步聲,俊芳覺得自己坐在這兒一動不動地不合適,她就站了起來,裝作抓蜻蜓的樣子。其實,這時已經分不清哪是蜻蜓,哪是樹葉了,黑暗已經很濃了。不好,得趕緊回家。她便從路邊扯下一根雞毛草,玩著,邊走邊哼著歌兒,與過來的那個人迎麵走去。
走了大約十幾步,她便看清了,這是村裏賭博出了名的孫浩。孫浩因為賭,把個好端端的家敗壞了,老婆跟他離了婚,女兒兒子一人一個,女兒跟了媽,兒子跟著孫浩過,也學得跟他爹一樣,好吃懶做,又偷又摸,到如今已經二十八了,還沒找到個媳婦。孫浩見是村裏的大美人俊芳,先停了一下,剛想說句挑釁的話,俊芳先開口了:“浩大叔,這麼晚了去哪裏呀?“孫浩一句話剛要出口,被堵了回去,說:“還是那件事唄,能去哪兒呢?王八羔子家輸錢去,昨晚贏了他的,他今晚能讓我嗎?你這是?“俊芳忙答:“我來捉蜻蜓丟了手絹,過來找找,俺家的雞要孵小雞了,喜歡吃蜻蜓。你沒看見?“
“我哪看見,我才出來。大黑天的,丟就丟了,上哪找去?改明兒我給你買塊兒。“邊說;邊不正經地笑著。
“不用啊,大叔。找不著就算送人啦!東西丟了,隻要有人撿去不是照樣用嘛,不浪費就行了。“俊芳不在意地說。二人就擦肩而過。
俊芳算是把這個討厭的人糊弄過去了,她快步往家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