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紫說:“就算你不相信我,你也該相信自己。”
薑翊軒衝動地說:“相信什麼?我背棄了燕國,是因為他們不相信我,我一心為中原,皇上他還是不相信我,你覺得,我還能相信人嗎?我連自己都不信。”
上官紫說:“將軍……”
薑翊軒捂住了自己的傷口,說:“你回去吧,不要在這裏待著。”
上官紫心疼地說:“不,讓我多陪你一會吧。”
薑翊軒神經質地朝上官紫大聲喊道:“你憑什麼陪我,你是我什麼人?我不要你陪,你快滾。”
上官紫被薑翊軒的決絕阻止在那裏,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薑翊軒轉過身去,朝臥榻走去,坐了下去,什麼也不說。
上官紫身子顫抖地站在那裏,看著像個孩子似的薑翊軒。
薑翊軒躺下,扯過被子,蒙住了自己。
上官紫的眼淚湧出眼眶。
她突然邁出腳步,撲過去,跪在薑翊軒跟前,抱住了薑翊軒的身子,淚如泉湧,說:“不要,不要放棄你自己。我求你。”
薑翊軒身子一震,人硬在那裏,聲音開始哽咽地說:“你,你怎麼就不明白,我現在是階下囚了,雖然皇上暫時將我關押在這裏,可是,總有一天,燕國和中原戰爭一發,他就會殺了我的。”
上官紫泣不成聲:“不,不會的,我去求玉麟哥哥,你身上流淌的雖然是燕國皇室的血,但你是中原的水土養大的,你保護了十五年的中原百姓,難道真想看著他們因戰爭而死去嗎?百姓都是無辜的。”
薑翊軒輕輕地搖了搖頭,有些痛苦地說:“有戰爭的地方,百姓都是無辜的,可這次,由不得我了。”
上官紫哽咽著說:“我不想你有事”
薑翊軒失神地問:“為什麼,我以前那樣對你,你為什麼還要這樣?”
上官紫喃喃地說:“因為我知道,你表麵冷冷冰冰,可你的心是熱的,你那樣對我,無非是不想我有危險,我和你也一樣,我比你更不希望這世間有戰爭發生,我們因為戰爭,已經失去太多太多了。”
薑翊軒的眸子一亮,人坐了起來:“因為戰爭,我們真的失去了很多。”
流水順著上官紫的臉頰往下淌:“我希望我們能回到幽穀途中的日子。”
“不,我們回不去了!”薑翊軒的眼眶開始泛紅。
“能回去的,一定能回去的,隻要你願意。”
“我不願意,因為我沒有這個權利,我控製不了自己的生命,我不想連累你。”薑翊軒低頭,看著她那帶淚的臉。
陽光透過高高的窗欞灑進屋內,照在兩個人臉上。
上官紫仰了頭去看薑翊軒,淚水將視線朦朧,薑翊軒的臉就像被陽光切割成了無數的幻影,變得模糊不清。
過了良久,薑翊軒從臥榻上站起來,走到窗欞邊上,有些殘忍地說:“你走吧,以後我們再也不會見麵了。”
上官紫一怔,兩行淚順著臉盤落了下來,她慢慢地站起身來,注視著薑翊軒的背影,伸出手去,又緩緩地縮回來。
她有些絕望了,慢慢地轉過身去,朝門口走去。
薑翊軒猛地回身,衝過去,一把將她攬入懷中。
力道很大,上官紫忍住了疼痛,因外怕一出聲,就會失去這個懷抱。
薑翊軒原本複雜極了的表情在這一刻,是非常溫柔的,把上官紫摟進了懷裏,緊緊的,緊緊的。
兩個人緊緊相擁著,上官紫在這一刻,仰了頭看著薑翊軒,甜甜的笑著,笑出了眼淚。
薑翊軒也看著她,臉部抽搐了一下。
陽光如水,慢慢地漫過他們的身子。
上官紫說:“將軍,在這一刻,求你不要再推開我,我不需要你的保護,我隻想留在你的身邊,為你分擔點什麼,因為對我那說,那也是一種幸福。”
薑翊軒的手摟的更緊了。
殿外李公公喚道:“莫璃郡主,時間到了。”
上官紫不舍的鬆手,這是屬於她的懷抱,她不要那麼快就失去。
李公公打開了門。
薑翊軒看著上官紫,衝她點了點頭,將她慢慢地推離懷抱,說:“璃兒!很早就想這樣叫你了,七年前,在塵風樓後湖,你與皇上執手,說著今生今世不棄不離,那時你的笑容,是多麼的美麗,當時心想,若今生,你能對我一笑,此生無憾,如今,我又能見到你的笑容,謝謝你,璃兒。”
上官紫一怔,七年前,塵風樓後湖?對呀,作為將軍,是一直守護在皇上附近的。原來,冥冥之中,他們不僅在十年前見過一麵,七年前也見過了。
薑翊軒不再說什麼了,慢慢地,將她推出屋外,然後關上門。
上官紫的心,隨著門關上的聲音,嘭一聲,碎了。
她飛快往前奔跑,一邊抹淚,一邊朝正陽宮跑去。
江南守在正陽宮門口,見她回來,迎了上去。
她再一次推開江南,朝正陽宮而去。
沙玉麟坐在桌前,神情呆滯一片。
“玉麟哥哥,你不能殺薑翊軒,你不能殺他。”上官紫進入禦書房,噗通一聲跪在沙玉麟跟前,“玉麟哥哥,我求求你。”
沙玉麟回過神來,看上官紫,衝後麵趕來的李公公揚了揚手。
李公公扶起上官紫,說:“郡主,您還是先回去吧,皇上現在精神不太好,先讓他休息一下吧。”
上官紫見沙玉麟不說話,上官紫站起身來,含著淚,跑出了正陽宮。
三天後,薑翊軒被押上了囚車,送往刑場。
李公公宣讀聖旨說:燕國出爾反爾,破壞盟約在先,處斬薑翊軒,無非是殺雞儆猴。為了感謝薑翊軒多年來的征戰有功,特批準薑翊軒去剮龍台受刑。
剮龍台是專為皇親國戚設立的。
囚車一出宮門,上官紫向囚車撲去,喊著:“將軍!”
薑翊軒一愣,看她麵目淚痕,眼淚也一下溢出眼眶,他強忍住,心情複雜極了,說:“你這是做什麼?快回去,江南,快拉她回去。”
上官紫哽咽,伸手緊緊拽住他的衣袖,說:“不,我不回去,我要和你一起。”說這,去求獄卒,“這位大哥,我求求你,讓我們關在一起吧。求求你。”
“璃兒,你別胡鬧了,江南,拉她回去,快拉她回去。”薑翊軒幾近於崩潰,他的淚,也止不住了。
江南這會,卻麵無表情地掏出短刺,抵在獄卒脖子前,冷冷地說:“打開門,讓她上去。”
“江南,你瘋了嗎?”薑翊軒發怒了。
獄卒猶豫不決。
江南掏出金牌,說:“出什麼事,由我江南負責。”
獄卒一見金牌,霎時把鎖打開。
上官紫跳上囚車,緊緊握住薑翊軒的手,聲音也開始哽塞,說:“記得你在幽穀懸崖說過,如果注定要死,就讓我們死在一起。將軍,你不能丟下我。”
薑翊軒淚含在眼中,卻讓自己冷下臉來,吼道:“你滾,給我滾下去。”
“不!”上官紫堅決地說:“將軍,我是你的妻,此生注定與你不棄不離。”
薑翊軒震撼了,說不出話來,難過地將她摟入懷中,嘴裏痛苦地喃喃道:“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要這麼傻。”
前方下令:“大隊啟程!”
囚車開始行動。
遠遠的,上官紫看見廖海生身著大將軍常服,在眾隨從的簇擁下,一臉陰沉地走出營帳。
眾將領披掛整齊,迎候著廖海生。
廖海生向她投去一瞥。
她衝他冷冷一笑,廖海生現在是三軍元帥。
囚車出營,一隊接一隊輜重和騎隊從各個營地裏湧出來,通過大門,上了官道。
囚車就押著薑翊軒和上官紫兩人,不用扛著儀仗隊那些花樣,輕鬆得很,很快趕上了大隊伍。
一路上,薑翊軒緊緊摟著上官紫,不管各軍幢的軍士們投來異樣的眼光,他們挺起了胸脯。
“死也要驕傲的死。”薑翊軒在上官紫耳邊輕聲說。
上官紫點了點頭,昂首挺胸。
官道如通天的長梯,總感覺走也走不完。
遠遠的,他們看見了順字軍,看見了老趙等人。
老趙下令,順字軍執械向廖海生和帥營的將領們行禮。
廖海生勒住坐騎的韁繩,愣看著順字軍。廖海生自是知道那是薑翊軒一手帶出的順字軍,但讓廖海生發愣的是,順字軍雖然穿著軍常服,個個披戴整齊,與其他隊伍無一異常,而老趙手中舉著的一麵旗幟,旗幟上大大的“薑”字在彩旗飄飄的隊伍中,顯得格外醒目。
薑翊軒抬眼望,看著自己曾經一手帶出的順字軍,一支屢戰屢勝令他驕傲無比的順字軍,心情一下沒那麼沉重了。
上官紫也注目著順字軍。
囚車轆轆,兩人眼見就要經過順字軍。
上官紫看見老趙他們,一下幸福地激動起來。
隻聽老趙一聲喊:“順字軍!”
順字軍所有士兵,一下站直了身子。
再聽老趙一聲喊:“前——進!”
順字軍的將士激情昂揚地踏著官道一步一步很有節奏地衝囚車走去。
薑翊軒知道他們要幹什麼,想說些什麼,嘴唇動了動,卻出不了聲。
上官紫已經淚流滿麵。
江南追了上來,抹著淚看著這一幕。
老趙的喊聲讓廖海生前進的隊伍一下停了下來,紛紛驚看著眼下要發生的這一幕。
一聲號令下,軒昂的角鼓聲響了起來,順字軍所有的官兵昂首挺胸,軍官執劍在手,軍士大槊貼胸,各幢各隊旗手和護旗軍士長戟、儀鍠、大槊、五彩旌麾刷地一聲舉了起來,向囚車致敬禮,官兵們目光如刺,齊刷刷投出,隨著囚車的移動而移動。
薑翊軒激動不已,站直了身子,站得玉樹臨風樣。
然後,他把右手握成了拳,作握劍狀,貼在了自己的右胸上,向順字軍的兄弟們回禮。
上官紫捂著嘴,忍不住心中的悲傷,痛哭起來。
原本以為順字軍要鬧事的牢卒們一下被這一情景震撼了。
廖海生的眉頭跳了一下。
眾將領瞪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囚車向前。
順字軍所有官兵在老趙的命令下,目光隨著囚車移動著。
薑翊軒回望。
風吹動那麵寫著“薑”字的旗幟,旗幟與風廝打成一片,嘩啦啦地作響,讓他想起了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戰場。
他的眼淚很不爭氣的流了出來,順字軍實在讓他感到驕傲,他沒有辜負父親所托,將順字軍帶成鐵打般卻不失人情溫暖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