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上海早已酷熱難當,頂頭的烈日能灼傷皮膚。街上的業務員、工地上的民工,汗流浹背,直往肚裏猛灌各種飲料;工業區裏,爐旁的工人體內的酶更是幾乎癱瘓。孩子們不再尊稱太陽為“太陽公公”,而是“火魔”。
我想到盈盈的父親,一個人能量過大,就會灼傷他人。我們的愛情就是被這巨大的能量生生地燒焦成灰。我無法超越他,也不夠資格正眼對著他。
周末,同事們哪兒也不去,隻想躲在宿舍裏活動。這天,F4們閑著無事,打起八十分(紙牌)來。這時,一個陌生電話打進我的手機——電話來自一位與我各奔前程+從未聯係+少時最好的玩伴小泰,或者小太太(泰泰,昵稱)。在我大叫驚訝後,他又爆出一個意外:他來上海了。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驚喜中,我甩開手中的牌,頂著烈日出門約見,以盡地主之誼。
時隔多年,未知變化如何,隻記得小泰年少時爭強好勝,瘦小的他在打架時總是衝在我的前頭,雜亂無章地揮著尚未堅實的拳頭,老虎要是見到他的亂拳後估計都要忌憚三分。我記得有一次,他被一名高年級大個子壓在身上,任憑高個子戲耍,他卻沒有一點服輸的意思,死死地扯住高個子的上衣,直到上課鈴響,高個子心慌地認輸。想起他亂揮拳頭時歪著頭往後仰、狠眯雙眼又咧出幾顆粗黃門牙的憨味勁兒,回味感十足,不禁令人發笑。他在初三時選擇提前分流畢業,走向社會。再後來就沒了他的音訊,隻聽說他在外打工,過年都不想回老家。
不會是打算來上海發展吧?更不會是要借錢吧?將近十年了,不知道他會變成什麼樣?電話裏我們隻匆匆交待了下會麵地點,我隻得憑空胡亂猜想。
當我走進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大門時,在路上的疑慮排除了一半。大廳內奢侈的寬敞,冰涼得不禁發顫,相較戶外,儼然兩個天地。
當房門打開時,一個龐大的身軀立在我跟前。我不敢想象這是我所認識的小泰泰——那時他的體重隻有兩位數,如今他天庭飽滿,腮部肉感十足,估計在這兩位數的前麵得再加一個“1”字,隻有五官依稀保留了少時的模樣。他的嗓音變得粗啞,語調不緊不慢,帶著沉穩。一身光亮的名牌服裝表明,小泰已是混出成績,相較我一成不變的運動裝扮,我反而顯得形影見觸。往日所謂的高材生,還不如初中沒畢業的同學。更讓人啼笑皆非的是,小泰現今的學曆竟可以跟我平起平坐,當我們花了四年青春和大量金錢換來了本科證書時,他卻隻費幾個電話和幾千元,火箭般地從初中升到中專,再從中專升到大專,最後本科。學校與專業還是某著名高校的名牌專業。我隻得扭曲臉部肌肉,苦笑作陪。這笑臉的背後,更多的是悲哀、嘲諷。但畢竟是朋友,能夠做到如此成績,自然是為他高興,人家都隻是順應社會潮流的一份子罷了。
交談中還了解到,小泰已是某大開發商的工程總監,目前他公司在上海有一工程。他繪聲繪色講述著剛出社會時的艱難,他說做過各行各業,後來總算踏實地跟著一個師傅,摸出一條路子來。
晚飯不是我做東,也不用小泰,而是一家施工方,地點定在一家高檔海鮮酒樓裏。
小泰還帶了位年紀約大我們兩輪的老同事,個高、方臉,卻是小泰的下級。這老同事原先在一家省級建築公司裏,被買斷(國企人事變更的一個名詞)後就來到小泰的公司做監理,一輩子安穩的生活沒有在他臉上寫下何為“艱難”二字,據說年輕時他在部隊裏打藍球,球技很遛,退伍時他作為特招人員,被省第一建築公司編入。
飯間,施工方不停地舉杯敬,以表誠意。小泰、老同事和我不斷往肚子裏倒著刺鼻的洋酒。大概是這些人吃慣了山珍海味,桌上的菜提不起他們太大的興趣,有的好菜竟完好未動。要知道這些隨便的一道菜,其價格就高過我們F4一頓的聚餐費。
酒過三分,桌上的人們進入狀態,觥籌交錯著,開始稱兄道弟認老鄉,不是老鄉認同姓同宗。這些施工方信誓旦旦地向小泰承諾,“我們單位一向做得很標準化,承包的工程嚴格按照圖紙施工,絕對不會偷工減料,做越份的事,隻是在有些方麵確實要求過高,鄭總你也知道,按照相關標準,全國內沒有一家施工單位可以做得到位,還望鄭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