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悲涼，湧上於娜拉的胸間。她歎息一聲。
第13章登上那高高的山
初秋的一個早上，於娜拉在電梯口見到馬騎豹。
她驚異地打量著自己的這位裝束異常鄰居，發現他今天的模樣實在是有點另類：以往都是穿著皮鞋，並不戴帽子。今兒個他足登白得顯眼的旅遊鞋，戴著了一頂旅遊時的那種挺大的帽簷的土黃色的帽子。那帽子好像有點兒小，戴在他的頭上，怎麼看都像日本鬼子的戰鬥帽。更別扭的是他還背著一個不三不四的包包，手中居然還拿著一個榆木的自製手杖，那手杖有點兒曲裏拐彎，但猶如一條漂亮的蛟龍，渾身都有著美麗的木紋。隻是它粗大結實得簡直可以用來獵熊。
在於娜拉眼裏，此時馬騎豹簡直是一副荒誕不經的模樣。
“您這是······”於娜拉上下打量著他，疑心這老家夥“老夫聊發少年狂”，正企圖去從事什麼“不大得體”的勾當。
“我是去西邊的山上。爬山玩兒。嘿嘿。”馬騎豹力圖鎮靜地回答，在於娜拉的那種審視的目光下，他不禁有些發窘。
“嗯？”於娜拉揚了揚一邊的眉毛，“山上？有意思嗎？”
“這······好像，應該有吧。”
“哦。”
“要不要，一起去爬山？”馬騎豹不知怎麼搞的忽然上來了“出息”勁兒，勇敢又機靈地建議，“我這裏還帶了水果和食品，足夠兩個人的午餐啦！”
這，對於於娜拉來說，正合心意：“那，好吧。等我換一下衣裳啊。”她扭頭小跑著奔向自己的房間。她一向喜歡隻憑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行事。
啊，馬騎豹出神地覷視著她那左右搖動，滾圓的臀部。他的感覺好極啦：嘿，瞧她這活潑勁兒，就像個小姑娘！到底是搞體育的，瞧她跑起來，真······好看。
頭一天，不知是怎麼搞的，兩個人不由自主地，都有點兒競賽的性質。於娜拉自恃是運動員出身，又比較年輕，她有意顯示著自己的較之一般人都有著優勢的體力，希望能讓馬騎豹對自己產生敬意；馬騎豹呢？本來就是林區山裏人出身，一個男爺們，自然不會被她落下。
畢竟是搞體育的，結果是馬騎豹挺佩服於娜拉的體力。這種登山的劇烈運動，使她的臉蛋兒泛著鮮豔的紅潮，那氣色，簡直像個年輕的女人！
於娜拉的尊容使馬騎豹惴惴不安。他發現於娜拉並不失一個成熟女人所具有的一切。他費了老大的勁兒來疏通自己的思路。這一天馬騎豹有許多紛亂的思緒和並未衰老的欲念都不斷湧了出來。
在登山的過程中，馬騎豹算是有的是機會進行觀察——從上往下對她有意無意地對她注視；並從下往上欣賞般地瞧著她的體態。她的身體的那些有趣的部位，都讓馬騎豹生出一些“想法”——如果可能的話——她比平日動人多啦！
這讓馬騎豹心裏羞喜交集。
“那麼大歲數的人，還結什麼婚？搬到一起住就行啦！沒人會說什麼。”
以前，於娜拉曾聽一些小青年這樣議論老年人的婚姻。好像結婚，在老年人身上已經變成了某種陳規陋習。這種說法令人驚異：難道歲數大了就可以不受法律和輿論的約束嗎？沒有道理吔！
不過，在結婚，同居，甚至私奔中進行選擇，還是蠻有些意思的！於娜拉興趣盎然地胡思亂想著。
山上幽靜的樹林中，兩人一邊喝著飲料，吃著麵包，一邊俯瞰著遠處的風景，山海之間，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秀麗又壯觀。讓他們欣賞之餘，又產生某種自豪。看，多美！我們居住的這個城市。
樹葉被微風莎莎地吹動著，他們都感到置身這自然懷抱中，仿佛完全脫離了城市生活的種種壓力。人老了又怎樣？除了為身體健康而稍稍憂慮外，仍有很多感到快慰的事情。
“將來，嗯，我是說將來，帶個帳篷在這裏住下······會很有，野趣！”於娜拉沒心沒肺地叫道。
“啊？啊！對······很好。”馬騎豹忍住笑意。他覺得自己差點兒也那麼沒腦子地隨這女人的話題說下去——住帳篷，一個帳篷裏？你和我？
第一天很快就過去了，兩人竟都覺得意猶未盡。是的，書既打開，就該繼續讀下去。
一連兩天，他們都是在一個個的山上興致勃勃地轉著。在離城市比較遠的那座山上，他們發現了栗子樹——野生的栗子樹下，大顆的帶刺的圓圓的栗子讓於娜拉興奮不已。這種渾身帶刺的果實，被她一個個揀起，收集在一個塑料袋子裏，然後找地方用石頭砸開，便是市場上賣的那種大個兒的栗子。
她像農村那精於過日子的老娘兒們似的，準備找多了回去用高壓鍋做“糖炒栗子”。至於具體怎麼操作做，她打算回頭在網上查查，然後關上門獨享“勝利果實”。
馬騎豹則對山上那些被鋸倒的大腿粗的楊柳樹，以及不少的胳膊粗筆直的榆樹枝幹產生了興趣。這裏不像東北，燒柴缺乏，這些木料被丟在山上沒人要。
馬騎豹用木匠的眼光打量著它們，嘖嘖歎息。可惜了的！隻是自己現在沒有木匠家夥（工具、機械）啦，也沒有合適的場地，要不然，這的可以廢物利用地將這些木頭做成精美的家具······看了又看，但除了放棄沒有別的辦法。馬騎豹戀戀不舍地離開了它們。
他們後來一步步進入深山。這裏已經人跡罕至。山崖間，古樹嵌生，有時候險象怯人。
在那山上他們發現了幾處天然的洞穴。馬騎豹建議進洞裏一探究竟，於娜拉堅決反對，她悄悄拉住馬騎豹的衣袖，指著洞頂白石累疊，睨之欲動，十分危險，說啥也不肯進洞，也不讓馬騎豹進去。
馬騎豹感動地笑笑，欣然作罷。
隨後，他對她談起了如何野外謀生，如何利用山林中的蘑菇、黃花及各種野菜，就地取材，製作一頓豐盛的野餐。
站在大山的頂端，兩人昂首延頸，眺望遠處的大海。於娜拉看見彎曲的海岸線，那養眼的海灘，金沙碧浪啊！她後悔夏天已過，為什麼沒有去遊泳？馬騎豹感慨著山海相連，無邊無際。近處，是長滿蒼鬆翠柏及各種野生樹木的山嶺，使他們感到無拘無束。大海，波濤粼粼，讓人覺得生活的天地十分廣闊，令人十分振奮。
於娜拉和馬騎豹並不感到孤單，盡管那一帶天廖地廓，荒野茫茫。他們緊緊地跟在一起，結伴努力向前趲行。兩人勞頓不堪，大汗淋漓，卻興奮不已。
那些天，兩人進行了真正的親密無間的交談。於娜拉原先的對馬騎豹的評價，現在受到了徹底的顛覆——以前她認定馬騎豹不過“是個最最健康的老傻瓜”。如今她發現他一點也不傻，甚至很喜歡聽他說話。
馬騎豹說的話雖然不算多，但每句話都是發乎自然，頻率雖不大快，簡直慢吞吞的，但一句接一句的，並不間斷，總體上的感覺，他說的竟如行雲流水，而且都是從心中自然流出，毫無刻意雕琢之感。
啊，他就像一碗清水，讓人一眼就能看到底。於娜拉的一雙大眼睛，不由波光閃閃看著他。馬騎豹覺察到了，嘿嘿，這就是文人們所說的女人們的“秋波”唄！心中竊喜，但他做渾然不覺狀，男人嘛，又是這把年紀，一般的情況下應該不露聲色。
於娜拉想起了樓下的老師，相比之下，馬騎豹這種類型的男人要更加踏實、可靠。像老師那種男人呀，怎麼說他們呢？有才是挺有才，可往往莫測高深，甚至是故弄玄虛！跟馬騎豹這樣的人交往，能有一種舒服、輕鬆的感覺。
嗯，得積極行動，不能讓別的女人把他弄走！她早就聽說馬騎豹在網上的“遭遇”——她很是為此慶幸。慶幸那些女人有眼無珠，有眼不識金鑲玉！
有益健康，有助增進友誼的結伴爬山的活動，終於結束啦。
兩人回到小區在電梯口分手時，馬騎豹謙卑地笑一笑，以期事先獲得諒解和包容。那句話他尋思、準備著好久啦，現在已經是非說不可，不吐不快了：
“謝謝您的陪伴。”馬騎豹對於娜拉說。稍停了一下，他又趕快補充說明，“我很需要。”
說完這話他覺得有些發窘，他覺得於娜拉的目光一直盯著他。
沒錯，她是在不錯眼珠地盯著他。她是想弄清：他說的是發自內心的老實話，還是男人們那種隨意的冠冕堂皇的瞎扯。
結果，她認為他說的是老實話。
忽然之間，他們都覺得兩人早已經心心相印。
第14章順理成章，走到一起
這一夜於娜拉女士又失眠啦。這回是真正的徹底的失眠。怎麼辦呢？她想了很多。從自己的身世，家庭的興衰起落，到現在的境地。她感到人生的無常。
想到那個馬騎豹，永遠一副樂天安命、知足自得的樣子！於娜拉覺得這老小子倒是個蠻幸運的主兒。這樣的人，一輩子的生活沒有大起大落，始終是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無所謂衰落不衰落。因為他們從來就不曾“高高在上”過。
啊，生活向我們揭示，那些看起來最下層的老百姓，甚至以往覺得最不幸的人，到最終往往都能自得其樂；而那些最優越、最漂亮的人往往失敗。
想到這兩天在一起的情景，於娜拉一遍又一遍地回味著。
她從始至終都知道馬騎豹一直在偷偷觀察著自己。上山，下山，坐下來休息，趁著於娜拉仿佛並不經意之際，他在那裏從較遠的角度縱情地端詳著她。他不是用那種挑剔、戲弄的那種一般男人的目光盯著她看，而是不時地投來深沉愛慕的眼光······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好人，一個好男人。
她設想，不久後的某一天，自己就會聽到馬騎豹這樣詢問：
“你願意嗎？”
那還用說，“當然願意啦！”於娜拉肯定會立即回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