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驚濤(1 / 3)

玻璃大樓的幕牆也映不出一張張神情肅穆的臉來,這些中低層的工作人員都被這次喪屍危機的迅疾所驚駭了,甚至還沒等他們坐好做好充足的準備這一切就倉促而來。不少喪屍突破了鐵絲電網的阻隔衝進城市,在滿布著節日氣氛的大街上撕咬的時候甚至還有懵懵懂懂的孩子以為他們是來陪伴遊樂的小醜,仰著胖乎乎的小臉帶著純真的笑容,可惜卻打動不了那些早就喪失了理智的喪屍,盡數被撕個粉碎隻留下父母聲聲哭喊。孩子們至死都沒來得及明白,這些成人世界之中的怪胎在成為喪屍之前所經曆的是怎樣的苦楚折磨。不過還好,她們永遠都不用長大,不用麵對成人世界的爾虞我詐了。

本來不少警員與軍人早都回家去陪著親人去跨越這似乎尋常不過的一年,卻忽然被一個電話拎進瑟瑟的寒風裏孤魂野鬼似的裹著灰區的圍牆避免再有喪屍逃出來擾了城市的秩序——然而也已經沒什麼用了,跨年夜的晚上,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悲哀的混亂當中。灰區裏麵是更殘忍的屠殺,可那畢竟是被遺忘和拋棄的地方,又有誰在意裏麵的人是生是死?上麵明確下發的指示也已經說的明明白白,不支援灰區,加緊防守,保證對於喪屍的殲滅工作順利進行。

僅此而已,而另外的幾千條生命,已經被劃作祭品的範疇,為了少數人的野心苦詣而擺上神壇。

而此時灰區之中屠戮血腥的圖像落在警部和軍部每個人的電腦屏幕上,那些絕望的麵孔充斥著坐在辦公室裏的人們的腦海,每一幀畫麵都讓人看了能做出來一千個勝過於雜誌上作家苦心積慮編造出來的噩夢,而他們的職責也隻是做好調配人手防守的工作盡可能讓更少的人看到這番地獄血景了。當所有人都在盯著圍牆的時候,隻有李喬舟一個人捏著拳頭,咬緊牙關一幀一幀掃過去,偏沒看到那個清瘦的身影,隻能是希望他已經躲在了安全的地方——邱譽一定不會有事的,一定。他這麼默念著,卻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聞歌盯著畫麵看了看,幾天前她剛剛把糖塞進的那白皙幼小的手心此時正爬在地上,抓著一把泥土用力地灑向過往行人,撕住他們的褲子露出還沒長全的乳牙啃咬。麵上早就沒有了那純真的笑,剩下的是嗜血的殘忍和冷漠。眼睛有點發疼,她眨了又眨,伸手點開下一幀畫麵不去看那個孩子。自己那顆糖也不知道他在變成喪屍之前有沒有吃到,她無關緊要地這麼想著,伸手將紮成馬尾的長發散在椅背上像是一灘汩汩流淌出來的墨色的血。

她翻開下一個攝像頭所拍攝到的畫麵,卻被那場景震驚到了——喪屍們聚集在樓底憤怒地嘶吼著繞著圈子,爭先恐後地向著樓上攀援,而樓頂上站著兩個持槍站立的人和一堆用紙殼箱裝著的不明物體——想來大概是子彈炸藥之類的東西。她清楚地看見那女子的麵頰上掛著幾分甜美的笑,手下發射的動作卻一時半刻都沒有停頓過。不幾秒她看見綻放的禮花出現在攝像頭拍攝範圍的最邊緣,然後女子從口袋裏掏出糖來遞給身畔一同戰鬥的人,麵上的笑容是很少出現的溫和爽亮。就像是初秋剛剛被一場秋雨洗涮過的淺藍色天空,不含有任何的陰翳與糾結。

原來不是對著自己的時候,她依舊能夠擁有這般明媚如初曉之花的笑容嗎?聞歌無奈,剛想要將鼠標點開下一張圖片,就聽得一聲瓷杯碎裂的聲響就在自己的耳畔炸開,而那飛濺的碎瓷片有一片甚至崩到了她的電腦屏幕上。她回過頭,看到的是李喬舟不住顫抖的唇,左手還緊緊握著殘存的杯柄,看到她的目光他甚至擠不出一個禮貌的笑容了,滿眼被充斥著憤恨的血紅的顏色,隻剩下唇瓣之間喃喃吞吐的兩個字,“邱譽……”他左手心炸開一片她再熟悉不過的紅芒,她與許揚使用異能的時候也都有這樣的顏色綻放過。李喬舟手心的紅色和著被瓷杯碎片劃傷的鮮血流淌在她的辦公桌上滴滴答答染紅辦公室的地板顯得分外妖嬈。她剛想問問怎麼了就聽見李喬舟從嗓子眼裏擠出一句幹澀的話,“我去救他,誰都別攔我。”她看見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著,眼眸也逐漸變得血紅。

蘇景灝也聽見那一聲響趕忙來攔李喬舟,卻在對上好友變紅的雙眼之時知道一切都是無能為力——無視所有攻擊的盾甲狀態和一身怪力足夠讓李喬舟輕鬆撞翻一輛裝甲卡車,他蘇景灝在開了異能的李喬舟麵前毫無還手的力氣。而此時的李喬舟心中最深切的執念隻有一個邱譽,哪怕邱譽還在生氣,還在恨著他對自己的拋棄與不信任,他拚盡刀山血海生靈塗炭,也願換得那少年一切安好的清淡笑顏。

聞歌有些動容,她知道許揚身處何等險境,可是無論是理性對於規章製度的天生的遵守還是感性的懼怕擔憂,都讓她隻能坐在辦公室之中看摯友渾身浴血戎馬廝殺,而不能陪在她身邊提供一個她勞累時候可以暫且一靠的肩膀。而李喬舟可以啊……為了方才與許揚在一起的那個叫邱譽的男子,他能夠曠班違反不允許支援灰區的明令拚死相搏,不就是真正的摯友嗎?相比之下……無論是自己,還是許揚,都顯得這般不堪嗬……永遠不能夠在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在彼此的身邊,那還叫做什麼朋友?充其量,不過是想要做朋友而不能的熟人罷了。朋字,本就是兩輪並肩的明月。

她拍了拍李喬舟的肩膀——說實話這有點費勁,遞過去一包紙巾,“擦擦手,你手被瓷片劃破了,不及時處理進了灰區感染喪屍病毒有生命危險,你不想變成圍攻你朋友的喪屍們之中的一個吧。”那雙失了神的褐色眸子盯著她看了看,最後勉勉強強給了她一個笑容。蘇景灝歎了口氣似乎還想阻攔,卻被李喬舟的蠻力一掌掀飛出去,怔然看著那背影撞破玻璃幕牆依舊視若無物地遠去了。他勾起個笑來,不知道孤軍奮戰的邱譽在看到為他迢遙不顧的李喬舟的時候是什麼心情,大概……除了擔憂與氣憤他絲毫不考慮自己的安危之外,也會有那麼幾分喜悅,而那在心裏糾纏不息的怨恨的藤蔓也該被炮火付之一炬了吧?

他驟然被人從後麵抱住,那人身上還帶著冬日裏的涼意冽絲絲的,靠上去卻是格外的舒服。李喬舟將他掀飛出去的時候後腰撞在桌角青了一塊在白皙的腰上格外惹眼,而那人大概就是看到這兒才喋喋不休在耳邊聒噪,“老頭子你摔得那麼狠沒事兒吧我說,真是的我就來看看你就給我找事兒幹。姓李的有病吧啊?他朋友命是命別人的就不是命?虧老頭子你一片癡心把人家當朋友,嘖嘖嘖,看到沒有,在人家心裏你什麼也不是!來來來我跟你說現在投入我的懷抱裏還來得及啊!腰疼不疼用不用上藥?真的,你們警部軍部的工作大不了交給小爺,我跟你說這世界上還沒有小爺我不會幹的事兒!”

蘇景灝抬起頭,那人眸中一片淺淡雲光盡管裝著滿不在乎的樣子,那底下被努力掩蓋了的關心與擔憂到底做不得假。他就著那人攙扶的手笑著站起身來,用力擰了一把軟乎乎的頰,“撞得不疼,倒是被你說得我頭疼。”頓時又是一通忘恩負義欺淩弱小之類的詞劈裏啪啦往腦袋上扔過來,蘇景灝被晏清時說的腦仁兒疼,隻能是淡淡笑著揉了揉他頭發。兩人話還沒說上幾句李喬舟那邊的電腦就響了起來——他那位置是需要調配火力防止喪屍突圍的位置,空缺了這麼久自然得自動報警。

眾人都有些驚慌了,李喬舟的軍銜在一眾年青人當中算是最高,他們之中沒有一個接觸過那些高深奧妙的密碼暗文運算啊!而李喬舟的那個位置卻是火力控製,根本少不得人,這下子沒了指揮要是得不到指令的警衛們成了無頭蒼蠅,必然也會引起騷亂!誰能擔此重任?似乎誰都不能,似乎誰都在努力逃避著別人的探詢的目光。

而當著睽睽眾目晏清時便坐到了那個位置上,手指飛快躍動幾下就解開由一連串高位運算所構成的七位位密碼,而後一長串指令飛快從指尖的躍動下輸入,回車,一切順理成章似乎本來就應該由他負責一般。

而蘇景灝看到的,是握著鼠標的手心之中被他可以掩蓋著的隱隱約約的紅色閃動光華,像是他背後那隻不肯被羈服的火鳳,直插雲霄。他也是異能者,而那異能力大概是高強度的計算和密碼的破解,也許這就是他十八歲進入科技部的原因之一吧。他隻是不隨時俗不懂顧忌旁人的眼光,隻不過是少年狂傲風流不羈,卻終究不是個隻知道鶯燕遊戲的庸庸碌碌之輩。對於自己剛剛接觸幾分鍾的工作就可以如此駕輕就熟,這樣的人又有幾個?蘇景灝看著此時的晏清時,腰板拔得筆直讓他並不高大的身材顯得格外挺拔,米黃色的毛線衣勾勒出手臂硬朗的線條,包裹著手腕的絲線下是一雙靈巧躍動的手,白皙纖長的十指在鍵盤上飛快地躍動著。他神色嚴肅,褪去了尋常時候那玩世不恭的笑意,事實上他手下進行的操作也許隻要一個小小的錯誤就足夠影響這個城市未來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