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沉默中過了幾天,冰雪卻鬆動了些,塊塊的,硬硬的,人都不去踩它。肅穆的氛圍越來越淡,連徐子平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多提生病的事。陸木無聊時候多半自己看電視,看著人來人往的,露出比主人還明快的笑容。人家看著他那嗬嗬的樣子,覺得他該悲痛才對,可是年節裏,人家家裏似乎不想多提呢。徐堰幫著接待,大家心裏又打量,比他弟精。大家似乎都隔開了。
當年的事情很快就說清楚。奶奶說她當時注意到了死者腋窩下的指甲油痕跡,那不是自己的。她認為是張老太太,有表演的女職工都做了打扮。但也隻是猜測。自己平時最樸素,要排練節目,她才塗了口紅,爺爺聽了她的話,也許心裏另有想法,“老頭子人木心不木那”,最後奶奶歎了句。
“塗指甲油就是張老太太?”麵對提問,奶奶說:“感覺就是。後麵我發現你祖父的皮箱被動過了。肯定她也有鑰匙。不過她說我記錯了。”
“她幫著疑犯說話,跟他關係很好嗎?”這個,黃老太太含糊說這人心眼多著呢。有老職工說對這女人還有印象,雪花膏擦得不香不淡,說是箱子底的老貨。她跟那疑犯關係不怎麼樣,兩人一個悶,一個輕,平常都不在一處。奶奶也想起來,張曾在徐祖父麵前說起他哪天會不記得一起的情分了,被她聽到一兩句,什麼不可靠。徐中立好像更加心煩了。奶奶說她勸過,那副官是悶悶不樂的,還得靠徐中立周旋。奶奶說,那女人還跟她掐,不過最後徐上立回S市時,也贈了她一些舊物,說是老朋友。“哎,他們那幾個人的事情我從來不清楚。你是我兒子,我告訴你,到現在我心裏都不稀罕呢。“
這就是一下午的事兒。徐堰像是沒事人,他先是在廚房裏燒水,又幫著把旁的人送走。
最後他進來,人家看見他,站了起來,看他的模樣,說到:“還真像。你父親也是自己一個人想事的樣子。隔年舊事,能說清楚就行,弄不清楚也不要管了。眼下日子好過呢。你叔叔還好麼?”聽說早就過世,還歎了一陣,“看你叔叔是不管事的,還以為清淡日子能過久。”奶奶不讓他說下去了,“你這才是把簡單的事情說玄乎了。”
徐堰問起單在善有沒有幫疑犯說話。沒有?真是出乎意料,還以為他會給吳天猛施壓呢。他既然跟爹走得近些,卻又不跟吳天猛多親近,這是時候不說話麼?原來單在善雖然愛看熱鬧,卻不喜歡多事。上了台他還沒有他老婆會說話;隻喜歡在台下看表演,他跟張儀綰倒是有點熟,彩排時幫著打雜,還建議改過劇本——他沒文采,自己瞎建議罷了;比如這個該跟這個一起。那天單在善照樣幫著搬道具。他?不可能。那天他都在,人家彩排好,要正式表演了,他才出去隨大流坐觀眾席上。吃飯時候也是跟著演員一起吃的。他老婆給他送飯來,看見了還不高興呢。“看表演時他們夫妻還跟別人坐一起嗎?”徐子平問。
“老黃,你孫女疑上了?”老職工問。奶奶說:“當年那事我隻知道自己知道的。老柴後麵也沒跟我說。”
老職工說他們夫妻坐在側麵,演員上下台的通道那,看見的人不多。“不可能是他。”老職工下了結論。
老職工來看看黃老太太,最後說道:“安心日子總能過上,你這兩年脾氣也不好,我們常來看你。”他沒有說老柴,似乎活著的人更重要。奶奶也沒多感動,“老柴醒了我才安心呢。我進城了去找你們。”老職工覺得老太太好麵子,在強撐著,想著大家都老了,家裏那攤事也不輕。他這就走了。
徐子平追到院子裏,“大伯,我那警察朋友讓我問句,張儀綰認識可疑的人麼?”根據那老職工說法,原來張老太太年輕時跟人約過呢。不知是誰。老職工心想,老黃的孫女有主意啊,跟她倒像,不過看著深,又不像。
等奶奶心情平複下來,大家也該回去了。走得那天,林霞也來了。她帶來些東西,也來幫著送行。她讓徐子平回去了給她寫信,還要“買好看點的郵票。”徐子平對她的好主意很興奮,表示你來我往的寫就跟寫日記一樣。徐子平問起奶奶以後一個人住麼?林霞說是,不過爺爺會出院的。叔嬸還在醫院照顧爺爺,不過也表示了心意,到底是一家人。如今他們稱徐堰為“孩子大伯”。
她倆說了幾句旅途事宜,林霞就去串門了。徐子平自己無所事事起來,她坐在石墩子上,看著院子裏的擺陳,照樣齊整;大件的東西隻怕以後很少用了;奶奶已經把小件東西都歸在了窗子下,看上去也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