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事情查清楚,是對逝者最好的慰問。”程凡的官腔讓人很容易覺察出他已經有了某種看法,“你上警校也受家族曆史的影響吧?”
這樣鼓勵的話語卻讓徐子平覺得敷衍,沒說到她心坎上。“不是家族曆史,是我自己的感覺。”徐子平對深刻的理解僅止於此。旋即她又覺得自己的悲壯感沒有得到表達與安慰,此刻她有了一種超越軀體的力量,自己卻事事不順,她真的覺得委屈起來。便腮幫子鼓起來,還想再抗議。
趙老師回過頭說:“你們看些和今案有關的信息就是了。”徐子平覺得趙老師在幫她,對趙老師說:“我行的。”徐子平作勢深呼吸幾下,這才把腦子拎回來。
記錄裏寫到:……肺部積水……該是喝水時察覺異樣要開窗……
看不出什麼來,他們又看照片。很模糊。爐子被拍了特寫,裏麵的土能辨認出來,和灰和在一起。沒有別的信息了,程凡想問當年職工的資料看。
趙老師卻說:“老職工的情況也就是些基本信息。具體的,得問知情的人。”程凡詫異趙老師怎麼連信息都不肯找出來。徐子平也幫著說話:“老師讓我們寒假裏多參加社會實踐呢。”
“寒假作業不會讓你破案吧。直接材料給你們,已經夠了。”趙老師回答顯示他才是這間檔案室的主人。
徐子平覺得自己又成了賣火柴的小女孩,趙老師似乎在教她規矩。她想說自己是吳天猛和徐中立共同的家屬,卻不知道能否壓得過這道門。她第一次有點膽怯。程凡看在眼裏,知道她沒有處理過這種事;可他也不想今天就找到廠領導,這是非正式的查訪。有些情況可以問爺爺,不行再托人。
這就先回去了。回去的路上,趙老師存心跟徐子平多聊聊,問她,“這些年你和家人都很傷痛吧?”徐子平真心覺得家裏還算順遂,隻要把眼前的事情弄清楚,還會更好,但也不能不傷痛,就說:“對我親叔公影響大。可我爸在外地好多年。”
“以前的事情你們弄不清楚的,現在過好日子就行。”趙老師淡淡的說。話是不錯,但徐子平聽出了輕視,她雖聰明,還是個學生,連出遠門這都是第二回。連日來的壓抑讓她有些脆弱,直接說到:“爺爺也支持弄清楚。年前跑兩趟。”
程凡說:“趙老師愛喝什麼茶?”
“綠茶。”
“也下下棋。”
“沒有。年紀大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才告別。沒事了。這正是夜風初起的時候,燈火倒也密集,N市別有一種繁華。夜幕下的雪景並沒有那麼璀璨,沒有燈光的地方隻能隱隱看見白亮。徐子平一陣快走,倒不覺得冷。莫名地,她想起林霞那毛絨絨的大衣。
但今晚的院子有點冷清。晚飯已經吃過了。老兩口又像往常一樣,飯後各自休閑。徐堰和陸木也各在一處。林霞回家了。“把我叫來了,自己又走了。沒人帶頭玩了。”程凡說。“過不了幾天你也回去過年了。正好。”徐子平說。“她過兩天還來,載我們去城裏。她回去跟她爸商量點事。她家日子好過呢。”奶奶說著,程凡跟去廚房了。徐子平第一次發現程凡也許對母親有種依戀。她覺得自己有點兒慚愧。
不過正好,爺爺空著。“爺爺,還得麻煩您聯係下廠領導。”說著,徐子平跟進了裏屋。“成。過幾天我打個電話。年節裏走動時你可以問問。這幾天你們先想想,別到了人家跟前盡問些不著調的。”爺爺沒奈何地說。徐子平也正有此意。“奶奶當年是主動表示要立功的吧?”徐子平的樣子不像八卦,爺爺瞪圓了眼睛,有點嚴厲,徐子平忙又說:“是您接近奶奶?”
“都不是。”爺爺似乎要進行革命教育了,徐子平忙轉移話題。“那當年您打心眼裏認為是誰?”爺爺說不知道,口氣已經不好了。“破案我靠我自己。Q市那張老太太已經被我鎖定了。可爺爺,你當年作為一個支書記,這些事兒上不會不忠吧。”徐子平說著這話,腦中惦記著趙老師,那股氣兒她沒見過。爺爺要出去了,她忙說:“您怎麼彙報的?我有權知道。,”對,我是家屬,徐子平又緩過來了。“根據多數人的看法。”爺爺說。哦!“爺爺您打理著啊,我出去幫忙。”徐子平一閃身出去了。“唬什麼呢。”奶奶的聲音,她正從房裏出來,有些嗔怪。“我心裏想著事呢。”徐子平也沒有半點被責怪的不自在。奶奶一愣。“奶奶先別去堂屋,我問您個事兒。”徐子平拉住她。“沒空。你那心思斜路子裏出來的。”奶奶毫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