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名茂站到一側。她穿著海軍藍係帶風衣，橄欖綠高跟鞋，包倒是稀鬆平常，跟半塊饢樣，但也比自己的魚鱗片有質感。陸琪把包從肩膀上滑下來，跟著李名茂一起走進去。徐堰在喝茶，他看見陸琪了，如今是他妹子了，也不見她疲累，“工作上如何”便沒問。他那視線正好看見她那雙方根尖頭搭扣鞋，是好皮，可是好舊。
“單明還照顧你吧。”徐堰站起來。
“大哥坐著吧。我正有個想法，跟你商量下。”陸琪一起坐了下來。
水是現成的，也不勞李名茂動手，徐堰裝茶，陸琪倒水。李名茂說都是一家人。母女倆出了門，卻在電梯間裏有了爭執。徐子平覺得身上這件反絨袖口衫搭配燈芯絨卡通口袋褲子會顯得她太土，她要回去換那件大厚領棒棒針毛衣。當媽的卻說她原來辦公室裏的女人才這麼穿，這麼穿顯邋遢。徐子平卻說自己脖子長，穿起來修長。李名茂倒不知女兒什麼時候學會了“修長”這個詞，她還是反對：“不能像個淑女麼”。徐子平回她“我正要做淑女呀。”一會兒徐子平回來了，她還把來客的帽子戴著，說不出的派頭。母女二人沒有說話，就來到馬路上。
到了樓下，李名茂落後一步，轉頭看了眼二樓的窗戶。窗簾本來就是半拉著，她心裏卻有點嘀咕。徐子平察覺了，說：“你又不是淑女，叫一聲不就知道了?”“我年輕時候可比你強多了。你整天頭甩來甩去，誰拿你當回事？”李名茂立刻反擊。徐子平不料母親反駁的這麼刻薄，可她也有底氣，立刻回答：“剛才那樣，你是不想讓我做淑女。你是不是淑女，可不能看你穿的。都老夫老妻了，你幫著倒茶才是體貼，要不爸怎麼總說你呢。還得我回去誇她兩句。”
“你這不叫誇人，你這是去露臉。你一向慣於顯弄。你如今也是大姑娘了，我倒為你擔心。沒個調子，亂彈。你要人家帽子做什麼？”李名茂覺得女兒在認上門來的親戚麵前沒有擺好位置。
“媽媽不是心理總是憋著一股勁嗎？精氣神在那，確實不顯老。”徐子平這是提到那天陸阿姨說自己媽媽心態活躍。李名茂生氣了，“粗氣！還沾沾自喜。”本想提陸笑笑讓她精致些，但想到陸的下一句話是‘那小子心思細，平平比他放得開’。玩的這麼好，她竟然沒說讓平平像我樣精致，我不精致麼？她眼梢往上抬，沒發現動靜。便讓這事過去了。
“你女兒對人熱情呢，跟男孩子一樣。也是主意一套一套的，戀愛時別嚇到小夥子。”樓上張陸琪正說著。
“上了大學就不一樣了，穿著上要有自己的主見了。我們不多幹涉她，都尊重她的意願。平平不是假小子，她可不愛跟男生做哥們。她這年紀談不談戀愛也無所謂。”徐堰頓了頓，又說：“她比我聰明。”
“是，是。”聽到上大學那句張陸琪已經在表示同意了，“挺會搭配的。”
兩人各自喝了幾口茶，徐堰才說：“真好，你生活有了著落，可比當初前途茫茫來尋親時好。也不好，吳叔的生命還沒有全部鋪開，就結束了。好也罷壞也罷，我沒有什麼可以幫你的了。”
徐哥你變了。我以為你會問‘心情好些了沒有’之類的。爸爸沒有留下多少錢。”張陸琪又說：“我也說了，我有個主意跟你商量。”
徐堰卻沒有立刻接茬。他盯著拖鞋尖——房間裏鋪了地毯，穿拖鞋更舒服——也好像在看自己的西褲角，比行長還潮。徐堰大概能猜出什麼事，可S市的生意還能再做二三年，他並不是沒有路走了。陸笑笑邀他一起去參加支行的答客戶會，會場布置的倒輕鬆。他跟行長說到自己現金流還可以。行長挺驚訝，原是自己進貨可以打白條，但不必多說了。行長穿著瘦腿褲，可是顯腳大。
“徐哥是篤定我說不出值得您費思的事兒來？”張陸琪說得也不怨氣，徐堰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他並不勢利，卻也不喜歡別人的強勢。他的妻子不過是紙老虎，但這麼多年也無損自己的想象力；陸笑笑跟他的情誼就像枝頭的鶯啼，不管何時何地，有綠草時會讓人想起；但確實他在此刻想起了那碗早飯，卻想不起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