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他就出院了”,楊蘇紅繼續說,“他在醫院的最後一晚,我特意跟同事換成了夜班,最後一夜,我想陪他。我們互相留了聯係方式,並且約定,他出院之後我們各自和自己的媽媽談,談我們的婚事。我們料定這個過程不會順利,但我們發誓,無論多艱難,我們一定要衝破各種阻力,走到一起。
我們每天都會通電話,彙報進展情況。他媽媽倒沒說什麼,畢竟是娶兒媳婦兒,而且對我們家心存愧疚,說如果我真的當了她的兒媳婦兒,一定好好對我,不讓我受委屈,也算是部分彌補給我們的家庭造成的傷害。
我媽媽的反應則非常激烈,這種激烈也在預料當中。她說兩家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他爸爸害死了我爸爸,讓她年輕輕就成了寡婦,這麼多年含辛茹苦把我撫養大,原指望著能嫁個好人家,攤上個好女婿,過幾年舒心的日子,不成想這麼多年了這家人又出現了,又來攪合咱們的生活了。你不說替你爹報仇,還上趕著當人家的兒媳婦兒,跟人家傳宗接代,你的心怎麼這麼大啊,我白養你那麼多年了,整個一個白眼狼。總之,是什麼難聽說什麼,一邊說一邊哭,一邊哭一邊罵,弄的我心裏非常不好受。
我心疼自己的媽媽,我愛自己的媽媽,我想用各種方式報答她的養育之恩,唯獨不能拿我的婚姻開玩笑。每次她發作時,我就靜靜地聽著;每次她哭累了鬧累了,問我怎麼想的時,我就堅持說我要嫁給他。後來我媽媽又開始絕食,發誓如果我不鬆口,她就不吃飯,餓死自己。我不希望她用自己的身體健康作賭注,可我還是咬緊牙關,要給自己心愛的人組成家庭。我媽媽果然不再吃東西,無論我說什麼,無論我做了多精美的飯食,她連看都不看一眼,就那麼在床上躺著,一天比一天虛弱。我很擔心如果我不答應,她真的會說到做到,真的會餓死自己。街坊阿姨也來勸,說愛人分開了可以再找,可媽媽隻有一個,媽媽要是死了,就再也沒有媽媽了,你就再也得不到母愛了。
那個時候我真的有點動搖了,我真的想放棄了。恰好在那時我們病區來了一個女病人,身體極度虛弱,麵如死灰,主任說是跟家裏人鬧矛盾不肯吃飯,低血糖低血壓所致。家人就把她送醫院來了,說她自己不吃,就給她輸液,強迫她進食,反正東西進了胃裏,她自己也弄不出來。我一想,這大概是個辦法。回去我就跟我媽媽說了這個病人的事,我說反正我是非他不嫁的,您想絕食我也沒辦法,但我保證您死不了,我會把您弄到我所在的醫院去,跟那個女病人一樣,給你輸營養液,維持你的生命,直到你吃東西為止。我媽媽說她肯定不會去醫院的,我說就是綁我也要把你綁去,我是護士,我們有的是醫療手段,維持你的生命。就是要花好多好多的錢,不過錢的問題我會想辦法的。
我媽媽一聽“花錢”兩個字,立刻就不鬧了。那是她的軟肋,而我精確地抓到了她的軟肋。她開始慢慢地吃點東西,慢慢地恢複體力。她已經知道我跟我死去的父親一樣擰,我認定的事就一定要辦成,會想盡一切辦法。她終於悲哀地意識到,反對我是沒有任何益處的。
終於有一天,她拿出了藏在衣櫃深處的戶口本,對我說,‘拿去吧,追求你的幸福去吧。但我不看好你們,也不祝福你們。將來吃了虧,或者有什麼事,別過來找我。我已經沒有你這個女兒了,算我白養了你那麼多年。’
我看見戶口本喜出望外,根本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結果戶口本就跑出去了,跟你爸爸在民政局領了結婚證,從那兒出來,簡單地在小飯館吃了頓飯,每人喝了一杯啤酒,慶祝我們來之不易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