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趕到辦公室的時候差點遲到，每到星期一往往難以很快從周末的悠閑中調整過來。都說休息久了想工作，看來兩天的休息時間並不足以使我對加班頻仍的工作產生懷念。周末在家聽了一天廣播，把家裏狠狠打掃了一遍。吸塵器像是感冒鼻塞了，不吸塵了，隻好自己跪著慢慢用手擦。星期天幾乎一整天的時間用來睡覺，直到晚上接到蓉蓉邀我去她家吃飯的電話才略為清醒了那麼一下，婉拒之後繼續補覺。其實不是我嗜睡，上個星期是公司新產品推廣期最重要的幾天，我們整個市場部加了5天夜班，每個人到最後都成了國寶。程東明連請了五天夜宵，本來說周末要請大家吃大餐，結果每個人都瘟雞似的搖頭說這一餐非得等大家都恢複元氣和胃口以後再請。以當時的狀態，就算是皇帝老兒來了我們也顧不得行禮——都困得睜不開眼了。
剛剛坐定，蘇菡就神秘兮兮地走過來說：“今天有實習生要來。”
“哦。”我說，“不是每年都有的嗎？看你這樣子，像是要來的不是實習生是妖怪。”
“不一樣。”蘇菡故意眯起眼來，營造出讓人好奇的氣氛來。
“你少八卦了，幹活去。”
“給你有點心理準備，萬一叫你帶的話也不至於措手不及。”蘇菡的樣子分明是在埋怨我把好心當驢肝肺。
“行，我錯了，說吧。”我笑了，真受不了她。我算是明白為什麼我幹活的效率似乎在穩步下降。
“空降兵！”
“正常。”
“我跟你說，我算了一下，輪到你倒黴了，其他人今年都帶過了，就你。”
“你別忘了，咱們的頂頭上司已經換了。”
“你也別忘了，他對前任的工作可是接手得相當出色。”
“就算是我，我也不怕。大不了不讓他幹活，我全包了還不成？”
“就怕公子小姐沒那麼好伺候哦。”
我們的對話因為程東明的出現而中止，他旁邊站了一個和他差不多高但年輕得多，穿著西裝打領帶臉幹淨得叫人妒嫉的男生。
“Attentionplease!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們部新來的實習生。”他說話的時候眼睛掃視了一周，然後定格在我身上，我被嚇得七魂掉了五，難道真的是我？
“大家好，我叫段焦澤，也可以叫我Joe。能夠在市場部實習是我的榮幸，希望今後能得到各位前輩的多多指教。”他說話的時候臉上帶著職業的微笑——我隻能這麼說，因為這個笑不帶任何感情。盡管話聽起來頗有禮貌也算得體，可是總覺得他的語氣頗有幾分驕傲，沒有詳細解析自己的名字是哪三個字，也沒有一句介紹自己背景比如說我來自哪個學校之類的話，分明暗含對我們的不屑。我當即相信了蘇菡的八卦——大家似乎也都知道這個八卦，我看過去，每個人都是一張麵帶職業微笑的臉，連往日最憤世嫉俗的大劉劉冼華先生也隻是淡淡一笑。我自然也是笑著的——這也是職業需要。我一下子發現我們整個市場部的同仁極具團隊協作精神和敬業精神。
程東明直接把目光安在我身上，說，“婧姝，焦澤就交給你了，這幾天先幫他熟悉一下業務，讓他多學點東西。”
“我？”我還是不免吃了一驚，但是又迅速反應過來：“好的，沒問題。”那個叫什麼段餃子的朝我點頭笑笑，我也還以一笑，麵部僵硬得我自己都覺得假。
接下來同事們都友善地介紹了一下自己，我觀察了一下“段餃子”的表情，愈發肯定他那種驕傲是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很可能也因為他還太年輕。程東明進辦公室之前對我說：“婧姝，先把我們剛剛完成的案子的資料給焦澤看看，然後帶他熟悉一下公司的環境，他在我們部實習兩個月就跟著你沒問題吧？”
“沒問題。”我笑著回答。
程東明拍拍他的肩，說，“跟著師傅好好學。”
早上剩下的時間裏，我和他簡單地交談了幾句以後，就把厚厚的幾本資料給他看了。遞過去的時候，我說：“我想確認一下你的名字，剛才可能沒有聽清楚。”
“段焦澤。段譽的段，焦慮的焦，潤澤的澤。”他接過去，回答不冷不熱，像是對一個機器人說話。
“好的。”我多餘地補充了一句，“我叫阮婧姝，阮玲玉的阮，女青女朱。”
“其實我知道，程經理已經跟我介紹過了。”他那職業的微笑又浮上臉來。
“好。飲水機在那，那邊是洗手間。你先在那張桌子上看資料吧。”我指著我左手邊一個空的小隔間，是一個正在休產假的同事空出來的。
我正要開始今天的日程，他突然說：“請你吃午飯行嗎？”語氣和眼神還算誠懇，我也找不到理由拒絕，便說：“行，謝謝。”
中午下班的時候，蘇菡走過來拍拍我的肩，低語：“Goodluck！”我回她：“Youtoo！”她做了個鬼臉走了。
他選地點，我們是在公司附近的一家意大利餐館吃比薩。比薩和咖啡都沒上來，我去了趟洗手間。回來的時候發現他把領帶和西裝都卸下來了，獨自深沉地攪拌著那黑乎乎的液體。
“可以開始了嗎，有點餓。”我坐下來笑道。
“當然。我發現公司周圍好像沒有特別好的中餐館。這家店我來過，比薩做得挺地道的，你試試。”口氣好成熟，我在他麵前倒像個實習生。
“嗯。我也來過這裏，提拉米蘇做得挺好的。”
“是嗎？要來一份嗎？”
“不不不，謝謝，再點要吃不下了。”
他很紳士地把一塊比薩送到我的盤裏，自己則是用手拿起一塊，然後看我，說：“不介意吧？”
“當然，我也想這樣吃。”
我們之間的氣氛緩和了不少，聊了一會兒不知怎麼問到了他的年齡。他似乎有點介意，並沒有直接作答，而是說：“年輕是資本，但不是最重要的資本。”
“那你認為什麼才是？”
“經驗吧，我現在最缺的東西。”
“聽程經理說你是市場部最努力的員工。”
“改天我一定當麵謝謝他。”因為每個同事好像都會有諸如約會之類的突發狀況，而孑然一身的我似乎總是攥著大把空餘時間，所以大家傾向於有事時把加班表現的機會讓給我。
“你們加班的機會很多嗎？”
“你已經錯過了一個高峰期。不過另一個指日可待。”
“我覺得我應該會喜歡這樣的工作。”
“你還在上學嗎？”
“算是吧，大三在讀，休學一年。”
“就為了實習？”
他猶豫片刻，說：“不完全是。”
這樣沒油沒鹽的交談隨我們吃飽而結束。我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也可以如此有大腦地謹慎小心地從事一次私人談話。
下午看資料的時候，他在做筆記，認真得像個溫書的學生。下班前我笑對他說：“其實不一定要穿西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