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酒遇(1 / 3)

我不能接受的是我住這幢公寓現在停電,而且連續一個星期每天停,從早上八點停到晚上九點。樓下還貼了張告示說因為用電緊張晚間停電將持續一個月,簡直不讓人活。我已經有一個多星期沒有騷擾蓉蓉了,隻想一個人好好靜靜。

上班這件事是不容商量的,心情差到極點可以整晚無眠,可以通宵上網,可以無所顧忌地吃東西消化不良,但是,上班時間是不容更改的。我的青春歲月就在日複一日的機械勞動中被磨蝕,而我始終不能生出一種抗體,抵抗如流水般匆匆流逝的時光檢閱。

“阿阮,張翰算正式離職了。新老總星期一上任。”星期六中午,蘇菡告訴我的時候我還不相信。

“不可能,他還會回來的。”我馬上否定她的說法。

“什麼不可能?我都見到真人了。”

“是不是暫時替代?”

“絕對不是。我告訴你,我們的新頭兒長得不賴,成熟穩重大方,有紳士風度。不過,已婚!”

張翰走後的第23天,他的位置被一個叫程東明的男人替上。張翰辦公室裏的東西,被裝在一個大箱子搬出來。我交待過蘇菡,讓她把箱子交給我處理。我托宅急送送到了我的家。

又是個海歸。我們公司不是大海,卻有十幾隻“海龜”,而且均處於領導崗位。老板這隻土鱉兼容並包的思想確實值得敬佩。而且再次證明,中國,至少在大陸,海歸無孔不入的時代即將來臨。

市場部20多號人集中在那家很高檔的粵菜館時,我突然有種一醉方休的想法。我這個人的酒品素來很好。平時應酬不是很多,遇到真有應酬需要喝酒的時候也是有分有寸,大方得體。平常我們自己也會有或小或大的聚會,我也矜持有加,瘋狂和放縱和我的性格離得太遠。蓉蓉說我其實是個很傳統的中國女性,可為什麼到現在還是煢煢孑立,形影相吊?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以後我們工作認真,工作外就像今天這樣,隨便就好。”程東明自我介紹說他已經35歲。他一看起來就像個已婚男人——臉色紅潤,目光沉穩,西裝一絲不苟,領帶夾和領帶的精致搭配很可能是出自夫人那有品味的纖纖素手。蘇菡告訴我他祖籍廣東,高中畢業後到美國上大學,讀完經濟學碩士後進了一家跨國公司市場部,一幹就是8年。之後兩三年的空白期未知,也沒有人問。他在我的心裏變得有點神秘。也許那幾年他和妻子一起四處旅遊享受人生去了。誰知道呢?我現在也沒有什麼力氣去關心了。

因為是上司買單,大家都很不客氣,酒要高度茅台,菜要魚參翅肚。輪到我點菜的時候,我想要吃一盤蘭花菜。但是我再清楚不過,如果我真的點這道菜,就會顯得自己很矯情,於是我直接把菜單傳給旁邊的蘇菡。

看看坐在另一桌上的新上司,正隨意而優雅地和身邊的幾個女生交談,風度翩翩。我們公司不是個盛產百萬富翁的公司,但是很奇怪,很多百萬富翁級別以上的人物願意落座這裏。我猜測,老板一定是個魅力非同尋常的人。可是,我至今沒有親眼見過他,也很少聽說有關他的各種傳聞。幸運的是,我不是一個好奇心過剩的人。看到程東明,自然不能不想到張翰,他去了哪裏?我對張翰,不是愛情。但是他這樣消失,仿佛要測驗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一樣,一幕幕擦過,讓我愈發不能自已。失去一個知己,怎麼可能一切如常?我隻有杯酒釋懷。蘇菡啃著麻辣小龍蝦依舊不失淑女風範,我看著滿桌佳肴,根本提不起胃口,不知不覺已經喝下三分之一瓶茅台。

果然是好酒,醇香入喉。我不喜歡也不知道酒桌文化,最初都是在別人提點下舉杯。口中一直推說著“我不行,喝酒我真的不行”,還一杯杯往下灌。臉都紅了,還是被灌。不過還好,上臉不上肝。我不會成為酒的奴隸。首先,我酒量不怎樣,也沒有興趣和人鬥酒逞強。其次,我是個女人,不需要像男人那樣酒勢逼人,淺酌紅酒一杯不要顯得自己很迂腐就是。第三,做人應該有自己的底線和原則。酒能助興,也能亂性,我就看見過男生喝醉酒亂說胡話要人架著才能回家的情景。丟個人臉麵事小,損公司形象事大。

中國的交際喜歡從酒開始。大學四年沒說過話的同學在散夥飯上敬了酒,互相才算認識,然後就是祝你今後一帆風順。這杯酒既是相識,也是離別。想著我竟然想到秦劍,我從來還沒有和他喝過一杯酒,哪怕是杯送別的酒。

耳邊嗡嗡響個不停,勸酒的聲音此起彼伏。我儼然一個局外人,自斟自飲。

“阿阮,你怎麼了?臉紅得像豬肝一樣。”蘇菡搶過我手中那瓶茅台,說:“瘋了,豬都要上樹了,你不是不喝酒的嗎?”

“放心,上臉不上肝。我沒醉呢。”

“你不要嚇我啊。不能喝少喝點,又不是沒有好菜吃。”

“從來沒有喝過這麼好喝的酒。”

“從來沒有發現你竟然是個酒鬼。”

“來,給我。”我向她索要瓶子。

“給你什麼?不能再喝了。”這個時候耳邊的嗡嗡聲沒有了,蘇菡的聲音清楚明亮。

“阿阮,到你了。”一旁的傅曉璿拉拉我衣袖說。原來輪到我給經理敬酒。每人敬他一杯,他給陪一杯,也當作一次我們的自我介紹。

“阮婧姝,大家都叫我阿阮。”我的臉發燙得厲害,燒豬頭也不過如此。

“聽說口琴吹得很好是嗎?”

“隻是愛好。”

“有機會我們切磋一下,我也愛好。”

“不敢不敢。”

“這杯還能喝嗎?”他顯然是看到我的臉色後善意詢問。

蘇菡拉拉我的裙擺,我沒有理會,向他舉了舉能裝一兩酒的杯子,一幹到底。他微微笑著,也幹了,此間隱約透露的豪氣讓我對他平添幾分好感。

好酒就是不上頭,越喝越有感覺。覺得臉發燙,頭暈眩,目光難以聚焦。我什麼也沒吃就喝下了大半瓶高度白酒,還自以為酒量頗佳,等到席終人散的時候。我一個人跑到洗手間對著馬桶吐個不停。

“阿阮啊!你怎麼這樣,以前你都不喝酒的。茅台又怎麼樣?人家出錢你出命啊。有沒有事啊?”我的確很暈,但是神誌還有幾分清醒,蘇菡說話的語調都變了。她聽到我吐得嘩啦啦的聲音。

“你先走吧,我沒事。”吐了一陣我稍微清醒了一些。蘇菡有門禁時間我是知道的。

“那你怎麼辦?他們都散了。”

“沒事,我行的。”我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帶著醉意,實際上我離難受得死去就差一丁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