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帥哥遲暮(1 / 3)

早上,我用榨豆漿留下的豆渣做了一個雞蛋黃豆餅。做法很簡單,就是在豆渣裏打兩個雞蛋,放點油和鹽,然後放進微波爐微上10分鍾。效果很好,營養豐富自然不消說,餅的邊緣還很酥脆可口,就是有點鹹,鹹得我眼淚直流。這是我第一次用豆渣做餅,沒有經驗。平常我總是毫不猶豫地把他們扔進垃圾桶,可是今天不一樣,我閑得發慌。前天去醫院全身體檢的時候,我被診斷出腦袋裏長了一個瘤,怪不得最近常常做夢,記憶力也明顯下降。醫生說是暫時不能判斷是良性還是惡性的,而且腫瘤所在的位置很可能會壓迫視神經,導致失明。

我雖然即將滿30歲,可是還有很多沒有經曆。歲月還有很多的時候,我就一天天地過,每天漫不經心。我從來沒有想過有這樣一天,我的日子可能要用手指數著來算了。在家裏,我試著閉起眼睛在黑暗中摸索——可能不久的將來我就要這樣生活了。我不想回去父母身邊,不能拖累他們十幾二十年,到老還是離不開。我會告訴蓉蓉我快出國了,然後搬到一個小城市去,誰也找不到我。如果幸運的話,可能我就瞎著到老到死。寄居在一座小城市裏,我的財產加起來也隻能供我簡樸地過十幾年,之後就得申請300塊低保,或者去學習一下按摩什麼的維持生計。不幸的話,也許幾個月後我就要告別這個世界。難道我真的這麼可憐?

醫院的複查結果要一個星期才能出來。我已經向公司請了30天假,把我之前和之後加班公休等等所有假期攢到一塊兒。這樣也好,很久沒有好好輕鬆一下,我決定,到荷蘭去看風車,到北極去看企鵝,去非洲看獅子,還要去加拿大看一看秦劍。一瞬間,我又把這些想法全盤否定,我的錢要留來治病呢。算了,就到本地嘉年華去一趟好了。不然萬一在出國旅行的途中客死他鄉豈不是更悲慘?從昨天到今天,已經不知道哭了多久。金魚大概也是哭多了,眼睛才腫成那樣,不過它們的眼淚和水溶在一起,沒有人發現它們的悲傷。

我的手機響了,20秒後我沒接,自動轉為錄音形式。

“您好,我現在正忙,如果有事請給我留言,我會盡快回複。”

“阿阮,你瘋了,請30天假,這個月你吃空氣啊。年終獎也要受影響的。哎,不知道你了。張翰今天剛出差回來,他說他不準你的假,他找你沒有?我們上次看的‘周大福‘那款鑽戒已經到貨了,你要不要啊?有什麼事打給我。掛了。”是張翰的秘書蘇菡,一個比我小三歲的未婚女孩。我和她的本質區別在於,她有男朋友,而我則是孤家寡人一個。

“周大福”鑽戒,我要幹什麼?我隻是看看而已。看看罷了。對我來說,戴在哪根手指都不合適。

張翰是我的頂頭上司,一個五官異常精致的男人。假如他留一頭長發,化個濃妝,很多女明星都要甘拜下風,男人看他的玉麵也肯定抵擋不住誘惑。他自己很忌諱別人說他長得美,所以他把自己的腹肌和肱二頭肌練得十分發達,還在下巴和嘴唇上邊蓄起小胡子。頭發也經常是板寸,眼神無意中傾泄著粗糙的滄桑感。但是,他有一個致命的硬傷,為了精心維護自己“男人”和“上司”的形象,他平常在公司裏連開懷地笑一笑也不敢,酷得像裝冰淇淋的冷櫃。而且為了表明性取向,他總是一個一個地在換女朋友。剛進公司的時候,他就是麵試我的HR.他看我的時候,眼神銳利得像把劍,仿佛要把我刺穿。我記得最清楚的是他問我有沒有男朋友。我說這是個人隱私,我有權利不說。他就讓我看他的眼睛30秒,結果我也用冷酷的眼神和他對峙了60秒,真佩服我自己居然沒有笑場。那時太年輕,換了現在的我,肯定要笑得前仰後合。進了公司,他就是我的幾個追求者之一,我很明確地告訴他,我不喜歡他。我知道,他也不是真的喜歡我,但是他這樣的男人對女人有一種征服欲,尤其是那種很難到手的女人。他算是個“雅痞”吧,總讓自己看起來既上流又帶點邪氣,加上那張美得驚人的臉孔,輕易的無往不利。可是,我對長得太好看的男人不感冒,而且,我覺得他太虛偽。

門鈴響起來。我猜不出是誰。現在我的房間很亂,報紙雜誌菜譜鏟子盤子筷子坐墊衛生紙滿地擺。誰來也不想開門。生日快樂的音樂響個不停,我終於不能裝做沒有聽見。透過貓眼一看,張翰那張標誌又疲憊的臉呆若木雞,脖子上那條狗鏈一樣的銀鏈子閃閃發亮。他機械地重複按門鈴。他如果要找人,一定通過把握最大的方式。

我開了個縫,問他:“什麼事?”

“沒事。”他很不客氣地推開門走進我的屋子。

“喂,在公司你是我的上司,但現在這裏是我家。”我還把“我家”兩個字重讀。

“眼睛怎麼那麼腫?”

“無可奉告。”

“為什麼請假?”他自作主張坐在沙發上,說:“你的房子太亂了,不像個女人的家。”

“你要喝點什麼?”我關上門,問他。

“隨便。”

我去廚房去倒了杯凍橙汁。出來的時候發現他已經在沙發上臥倒,還發出輕微的鼾聲。我心想,不會吧,這個家夥跑來這裏睡覺啊,還好意思說我的房子亂,肯定是他自己的房子更亂,連睡覺的地方都找不到。

被我拒絕之後,他還是老樣子。世界上女孩多的是,環肥燕瘦嬌巧玲瓏性感魅惑風姿萬千。他不愁釣不到美女。

幾年前的一天晚上,他突然打電話給我,叫我穿一套正裝,說是陪他去參加一個很正式的會議。臨時找不到其他人,叫我一定幫忙。既然是工作需要,我就沒多想,找出自己最正經的一套西裝。還嚴肅地化了很正式的妝。誰知道最後他拉我走進了肯德基,這個瘋子自己也穿了一套幾千塊的阿曼尼,兩個人像那種白癡白領一樣提著公文包走進去,點了一大盒雞米花加兩杯奶昔。其實知道受騙,我還是和他一起進去了,因為至少他也穿得一樣神經病說明他不是為了耍我,是為了找人陪他一起瘋。

“你是第一個沒有掉頭走的。”他吃雞米花的樣子很可愛,笑的時候右臉頰有個淺淺的酒窩。

“我是第幾個被耍的?”這個犯賤的家夥本來不值得同情。

“最後一個。”“是嗎?很無聊吧你這樣。”“還好。”“男人拿帥當作資本很可笑。”“一點深度都沒有。”他附和我說。

“你有沒有看到我們公司的門衛王老頭?”

“他年輕的時候也長得很帥嗎?”

“不比你差。”聽說王老頭年輕時也是響當當的帥哥一個,成為遠近九條街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願意倒貼他的富婆不計其數。可是年輕時隻顧玩,四十五歲了還沒有成家。當年苦苦等著他垂青的女孩紛紛嫁作人婦。頭發脫落,皺紋滿臉,身無分文的他不能再玩,隻好自己體味無邊淒涼。現在覺得他看小姑娘的眼神還是不懷好意,讓你想同情他也同情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