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少苦背著父親的屍體,邊哭邊走,一路走一路摔,眼淚鼻涕都被凍成了冰,掛在臉上。他自小便沒有朋友,唯一的玩伴是後院那些雞鴨狗,雖然都不會說話,但他喜歡和它們一起玩。他走在路上,想著父親這些年對他的好,還沒有報答他老人家不說,自己竟親手把他砸死了,他才十五歲,人生的大門剛剛才對他打開,卻又關閉了。想到這些,張少苦的眼淚像瀑布一樣齊刷刷流,這下冰凍不住了,他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想快點把爹送回家。天色漸漸晚了,張少苦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的家,隻是今天這一天,像是做夢一般,爹好像躺在他的背上睡了一覺,到家了就會把他叫醒。張少苦又開始出現幻覺,但背上傳來的陣陣冰冷又把他拉回現實。
到家了,張少苦聽見了趙大娘的聲音,“你們回來了嗎?”他不敢回答,娘看到這些會怎麼想呢。張少苦把父親放在地上,邁出一腳,又收了回來。直到趙大娘問了第二句,他才一下衝出去,跪在她麵前。趙大娘知曉始末,猶如晴天霹靂,腦袋裏湧上一股熱流,所有的不安到現在都化成了現實。她避猶不及,覺得後腦傳來些刺痛感,四肢觸覺變得遲鈍,情急之下竟然暈了過去。
趙大娘從床上醒來的時候,張少苦正守在她的旁邊。她本想就此一覺不醒,但若自己也撒手人寰,隻剩少苦一人,本就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的他,眼睜睜看著母親也被自己氣死,怎麼活得下去呢?她覺得眼皮像注了鉛一樣,雖然沉重,卻不得不拚命睜開。
“娘您醒了啊?”張少苦在床邊守著他娘,眼睛紅腫,顯然是痛哭了好幾頓。這座小屋是張根年輕的時候修建的,當做他與趙大娘結婚的婚房。張根年輕的時候是個好木匠,他在山間尋了幾十棵結實的樹木,砍下來建了這間小屋,屋子落定塵埃的那天,張根拉來趙大娘看,看到趙大娘開心地笑著,他覺得異常滿足,仿佛身上因為終日勞累而酸疼的肌肉也放鬆了下來,給了妻子一個安穩的家,這些天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張少苦自小便在這裏長大,這幾日他在屋裏轉了好幾圈,這間屋子經曆了幾十年的風霜雨雪,各處都已經露出了破敗之像,漏雨的地方漏雨,進風的地方進風,到處修修補補,唯有那大堂房梁結實得緊,是一個上吊的好地方。
“你爹呢?”趙大娘提了些力氣問道。
“我把他老人家埋了,就在屋後麵的小山坡上。”少苦低著頭,不敢看他的母親。
“也好,你爹生前最喜歡在後山坡幹活了,那幾塊肥土可是他的寶貝。”
隨後的幾個月,母子倆都相安無事,仿佛是心有靈犀一樣,誰也不敢掀開這到傷疤,隻是有一天,趙大娘在後院喂雞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了張少苦藏在雞窩裏麵的繩子。她知道,這件事會讓兒子永遠不能原諒他自己,甚至是憎恨自己;她來不及怪他,這個時候最脆弱的不是她,而是張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