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覺眼前視線驟然一開,上百上千的梅樹鬱鬱林立,也不知到底有多少,品種果然名貴異常,有灼灼綻放的紅梅,深紅淺紅,吐豔爭妍,明豔欲燃,有素白淡雅的綠萼梅,花瓣輕薄如綃,萼片苔枝如綴碧玉一般,看得人心曠神怡,最奇特的卻是玉蝶梅,花色秀美,疏影清雅,卻都美豔異常,尋常難得一見。
花開錦繡,更有點點白雪落於其上,晶瑩剔透,襯著鵝黃色的珠蕊,珊瑚樣的花瓣,綠寶石般的枝葉,嬌態楚楚,相得益彰,更添了幾分清麗傲骨,形成了梅海凝雪、雲蒸霞蔚的壯觀景象。
四周一片靜寂,唯聽得黛玉、雪雁兩人踏雪而行,發出“咯吱”的聲音,黛玉賞看了一會兒,心中不由極是喜愛,纖纖十指從凝著冰雪的梅花上輕拂而過,微微一笑,隨即讚道:“萬花敢向雪中出,一樹獨先天下春,果然不負梅林的稱呼。”
雪雁點了點頭,也笑著道:“之前我還以為,櫳翠庵裏的梅樹,已經夠多了,如今見了梅林,才知道以前的想法,實在淺薄得厲害。”
正說著話,驀然一陣風過,吹在梅花上,珠蕊迎風輕顫,秀色盈眸,碎雪輕揚回旋,間或有片片花瓣飄離瓊枝,翩躚如蝶,美不勝收。
雪雁“唔”了一聲,仰頭凝神看著,許久方道:“這地方實在美麗,在這裏,別說起舞,就算隻是拂動衣袖,也是一絕,姑娘認為我說得可對?”
自被鶯兒以熱湯毀容後,雪雁雖然一直若無其事,卻從未真心笑過,如今見她言笑晏晏,露出小女孩的天真情態,黛玉心中不由一陣安慰,拍了拍她的手,不假思索地道:“這兒的確很好,舞呢,我從未學過,隻看過幾本舞譜,不過,既然你喜歡,我就在這裏隨興拂拂衣袖,讓你瞧一瞧罷。”
雪雁微微愕然,隨即沉吟須臾,因笑道:“若說讓姑娘跳舞給我看,實在不敢當,隻是天氣這樣冷,姑娘動一動,對身體也有好處。”
說著,便含笑望著黛玉,細細看了兩眼,方嘖嘖道:“姑娘容色絕美,身輕如燕,舞動起來,必定格外好看。”
黛玉眼波斜斜一動,含嗔看了她一眼,方莞爾道:“你倒乖覺,總是選好聽的話來說,倘若待會兒不好看了,可千萬要忍著,不許叫苦。”言罷,取下肩上的羽緞鬥篷,遞給雪雁拿著,又選了一處較為空曠的地方,方才輕卷雲袖,和風舞動起來。
翩若遊龍,婉若驚鴻,黛玉秀發輕揚,腳尖點地,晶瑩的白雪映著緋紅的金絲蝴蝶雲鞋,給人以春意穠麗之感,更襯得身姿窈窕婉曼,如輕雲出岫一般。
玉顏光潤,氣若幽蘭,無琴弦絲竹相應,無濃妝華服妝扮,隻是隨興清舞,卻自有一段天然風姿,比起那些苦心演練而成的舞曲,少了矯情與刻意雕琢,甚至讓人覺得更勝一籌。
環佩飄揚如水,雲袖飛擲回旋,黛玉纖腰一束,似江南三月枝頭一縷最柔軟的柳枝,低迥旋動之間,揮灑自如,素白的衣衫幾乎與雪花溶成一體,頗有流雪回風、清麗婉約之妙。
枝頭的梅花、雪花被舞袖帶過,瞬間飄離而下,漫天飛舞,碎雪晶瑩透亮,梅瓣或豔如朝霞,或白似柳絮,或顏如碧玉,紛紛揚揚拂過黛玉的雲鬢青絲,落在衣袖、裙擺上,隨著她的舞姿輕揚複落,越發顯得冰肌玉骨,容華絕世。
黛玉氣息不亂,雙足卻越旋越疾,舞於梅樹之下,雪地之上,直舞得裙擺如旋開的百合花一般,縱然與瑤台仙子相比,想來也絕不會遜色半分。
佳人傾城,舞姿絕世,看得雪雁目瞪口呆,隻覺得剛才讚歎不已的雪景,都已經成了點綴,不值一提。
正看得出神,猛然間聞得有冷幽醇和的香氣撲鼻而來,甚是獨特,絕不是梅香,內中還夾雜著一股陌生的氣息,無聲無息,卻兜頭兜臉席卷而來。
雪雁嚇了一跳,回身看時,這才發覺身後不知何時已多了一道陰影,卻是一位年輕男子,眉目頗為清俊,以赤金冠束發,穿了一件紫色團福縐紗便服,隻在袖口處以銀線淺淺勾勒出蟠龍圖樣,身上披著純黑色的貂裘,光滑無暇,一看即知名貴異常。
此刻,其人長身玉立,正目光炯炯地看著黛玉,眉眼間漸次凝結著深深的讚歎與思慕,神情如癡如醉,卻瞧不出到底是什麼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