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黛玉、探春便在鳳澡宮住了下來,每日清晨起來,先去元妃的寢殿請安,再隨著元妃指派的教養宮女,學習宮闈禮儀,為來日覲見帝王做準備。
宮闈之地,規矩甚多,製度森嚴,尤其是對待底下的人,既不能妄自尊大顯得小家子氣,又不能太過客氣被人小瞧,分寸極難拿捏。
好在黛玉冰雪聰明,又已經打疊精神,因此應付起來,淡定自如,並不顯得困難。
在黛玉、探春兩人之間,因黛玉容色更美,氣質獨特,進宮後又隱忍淡定,因此更得元妃青睞,雖然相待依舊不分厚薄,但言語之中,已經有偏向黛玉之意。
黛玉心中暗喜,加上在她到來這幾日,鳳澡宮甚少有人過來走動,除了太後、皇後偶爾命人送了些滋補品過來之外,皇上李稹那邊,竟連人影也沒瞧見。
昭而顯之,雖然已經懷了身孕,但帝王對元妃的愛重,卻已經慢慢淡下來,再也不複昔日的榮耀。
這樣的形勢,對黛玉無疑是極有利的,雖然如此,但她到底是心思嚴謹之輩,明白沒有走到最後,便不算勝利,因此言談舉止,不但沒有半點鬆懈,反而還越發小心翼翼,惟恐功虧一簣。
如此過了幾日,天氣驟然冷了起來,不但寒風侵襲,更有茫茫白雪隨之簌簌飄落,天地間銀裝素裹,晶瑩如玉,庭前梅花初綻,顏色素白,幽幽清香在空氣中漂浮,沁人心脾。
因天氣太冷,負責教導禮儀的宮女身染傷寒,無法支持,元妃無可奈何,隻得讓黛玉、探春各自回房歇息,等待來日。
寒意深濃,大雪初停,黛玉握著暖手爐,盈盈立於窗下,看著皚皚雪景,雪雁從外間走進來,笑著道:“姑娘看什麼這樣入神?天氣冷,姑娘身子又弱,不如且到榻上養養神罷。”
黛玉輕輕搖頭,道:“我不累,剛才我還在想,這鳳澡宮的鋪陳,也算極華美了,隻是花草之類甚少,如今已是賞梅時節,這兒卻隻有尋常的白梅,未免有些單調。”
雪雁一麵斟茶,一麵笑著道:“姑娘這麼說,倒讓我想起櫳翠庵的紅梅來,那些梅花映著冰雪,當真是美麗,隻是沒有法子再瞧一瞧,不過,我聽底下的宮女說,出了鳳澡宮往北走,不遠處有一處梅林,聽說皇上特意命人從各地尋來各種梅花,裏麵名品應有盡有,便是紅梅最名貴的玉心梅,白梅中的綠萼梅,也不在少數。”
說到這裏,將手中的茶杯遞給黛玉,柔婉道:“梅花不梅花,且不去管它,姑娘喝杯茶,暖暖身子是正經。”
黛玉伸手接過,抿了一口,遙想梅林群花綻放,疏影橫斜,暗香浮動,映著潔淨晶瑩的白雪,那情那景,不知該有多美。
這般遐想一番,黛玉不由心生神往,讚歎不已,因道:“聽你這麼一說,倒叫我按捺不住,好想出去瞧一瞧。”
沉吟須臾,終於拿定主意,因擺了擺手,向雪雁道:“現在是午時,天氣也不好,想來宮裏的人都在歇息,不如你收拾一番,我們同去踏雪尋梅罷。”
雪雁素知黛玉是愛花憐花之人,又念著進宮多日,黛玉一直費心勞力應對元妃、探春、宮娥,聽了這話,便頷首道:“自然很好,姑娘累了這麼多天,也該出去散散心了,隻是天氣這樣冷,不知姑娘是否撐得住。”
黛玉揚唇一笑,道:“這倒不妨,如今雪已經停了,再多穿兩件衣服,便不會覺得冷了。”說著,便坐到梳妝台前,整理出門的妝容。
輕啟妝奩,黛玉取了香粉、胭脂和螺子黛,略施脂粉、淡掃娥眉,再拿起木梳,對整匣子的珠翠釵環視而不見,隻取了日常所用、母親賈敏留下的遺物——青玉合心玲瓏釵,將青絲攏起,綰成極簡單的歸雲髻。
理好發絲後,黛玉取出一對珍珠水滴墜子,戴在耳上,隨即挑了件月白色纘珠對襟外衣穿了,下著百合煙羅裙,綴一塊羊脂佩玉壓裙,再罩上一件碧色織錦羽緞鬥篷,又讓雪雁也換了衣裳,候一切停妥,方搭著雪雁的手,娉娉婷婷地出了清韻閣,步往梅林。
許是因為天氣冷,各宮房的宮女、內監都守在各自房裏,畏寒不出,妃嬪們身份尊貴,嬌生慣養,更是不肯出來走動,因此一路行來,人聲不聞,頗為寂靜,加上曲廊複道上的積雪已經被宮人們清掃幹淨,路途又近,約莫走了一盞茶的功夫,也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