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是喝一口酒,他便讓整個熱鬧的慶典蒙上了一層壓抑的氣壓,壓得人喘不過氣。
擲下酒杯,淩初錦開始在人群裏搜索起那道熟悉的身影。今天,他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那端木狗賊一定得死,也一定會死。但在動手之前,他先要找到她——找到夏涼鳶。
這些日子以來,他雖沒與她正麵接觸,實則在暗地裏他從未離開過她,她為他所做的一切他都知道,如果不是因為報仇大業擺在眼前,他多想將她擁入懷裏,而後在她耳邊說上一萬遍“對不起”。是他讓她受苦了,讓她承受了那麼多委屈和艱辛。當他知道她在為自己尋求治療臉上傷疤的藥方時,他的心口幾乎緊得難以呼吸,渾身的血液都在急劇奔跑傳動。
他保證,過了今天自己一定就會回去她的身邊,和她一起去過神仙眷侶般的日子,遠離仇恨和塵世,隻是白頭偕老、一家人其樂融融地生活下去。
那一場大火改變的太多,他的心智,他向來的理智,他壓抑了多年的仇恨的那層厚土。好在今天便是了結一切的時機,他要殺死端木泓,為父母報仇雪恨,為被奴役了十多年的胡族子民一雪前恥。
“鳶兒,你在到底在哪兒呢……”淩初錦的藍眸在人群中尋了一遍又一遍,卻始終沒有找到涼鳶的身影。他忽然有些擔心,總覺得先前那個十拿九穩的“計劃”會出現什麼意想不到的紕漏。
突然,他看了她!
涼鳶身著一身同樣惹眼的紅色裙衫款款走至端木泓的身邊,而後結果宮女遞來的一隻酒杯,對著他輕輕點了點頭,再回身朝向賓客席走去。
此時此刻,涼鳶心中忐忑且激動。她每朝前一步,心髒跳動得就要多劇烈一分。她終於要和淩初錦麵對麵的交談,麵對麵的接觸——他將再也無法逃避,他是她的初錦哥哥,不是戰鬼。
同樣的,在位上看到涼鳶朝自己步步而來,麵具後的雙眼斂起凶意,漸漸地漾出了柔和之色。他的心也跳得好快好快,隻是慌亂之餘他的腦裏還存著意思清醒:他要報仇。他絕不能因為她的出現功虧一簣。這裏是皇宮,是那個狗賊的地盤,他又怎麼可以保證涼鳶不是被端木泓利用來分散自己注意力,好給他下手的機會的呢?
那狗賊太陰狠,這一點他一直都知道。
熱鬧的鼓樂還在進行中,周遭一片嘈雜。而在淩初錦與夏涼鳶的世界裏,他們隻看得到彼此,隻聽得到彼此砰咚砰咚的心跳聲。
終於,她朝他越靠越近,來到了他的桌前。
“初錦哥哥……”她極力想讓自己笑得好看,無奈眼淚已經翻覆在了眼眶。她顫抖著,“初錦哥哥”四個字喚得好費力,幾乎用盡了她所有力氣。
淩初錦手中的酒杯倏地滑落,濺濕了一隅桌麵。他猝然低眸,強行止住激動的心情。隔著麵具,他偷偷看向她的小腹:原來他們的孩子都這麼大了……他的喉結暗暗地滑動著,置在膝上的手緊緊攥成拳頭,指骨都已泛白。
“別不承認,我知道你就是。”涼鳶控製不住,眼淚落下麵頰,滑過含笑的嘴角。她害怕自己會聽到他殘酷的否認,所以才在那之前先讓他難以開口。
而他,在聽了她的話後,當真無從反應,不敢承認,也不否認。
淩初錦的身側坐著其他鄰國來的使臣,他們都在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他和涼鳶,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遠處,高台上的端木泓冷汗涔涔,胸口一陣一陣的抽痛,麵色有些泛青。隻是大家都沉浸在了這片熱鬧的氛圍中,幾乎沒有人察覺到他麵色上的變化。
這些日子來他的心口常常發痛,先前還以為是操勞過度休息不夠所致,可近日來發作的愈發頻繁,他終於還是意識到了自己是身體有恙,但又迫於最近大事連連,根本沒有喘氣的機會,這病便是一拖再拖,危險了。
他強顏笑著,眼睛的餘光卻在時刻關注涼鳶的舉動。
涼鳶駐足在淩初錦的麵前,靜靜地,什麼都沒有做。
忽然之間,端木泓怕了,怕她會臨陣倒戈,被感情誘拐,而變得沒有方向沒有了理智。
還好,涼鳶沒有讓他失望。
“初錦哥哥,為了我,為了我們的孩子,別報仇了,好不好?”她顫抖著嘴唇,顫抖著聲線,透過不透明的麵具對上了淩初錦的雙眼,“求求你……”
話音落下,倏然一道銀光閃過,帶著掠人的劍氣,殺氣重重,直直對準了涼鳶的背脊飛速駛來。
“鳶兒小心!”淩初錦驚座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