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皇上,公主來了。”一名宮女走上前來,向端木泓稟報道。
“嗯,帶她過來,你們都退下吧。”端木泓深深吸了口氣,神色忽又凝重了幾分。他在揣度待會要如何對她開口才能不讓氣氛顯得尷尬。
門外,涼鳶接到宮女的口信,同樣也深呼吸了一口,而後端上溫婉的笑容,邁開步子走向前去。
“參見父皇。”她一如既往,假裝自己並未知曉一切事實,對著端木泓作揖行禮道。
“快快平身,別累著自己的身子。”端木泓瞥見她雍贅的身子趕緊親自上前攙扶,並將她帶到了桌旁,示意她坐下說話。
這一貼心的舉動不由讓涼鳶心中一陣繁複,既是感動,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排斥感。
“鳶兒,今日朕找你來是有件事想對你坦白,還希望你聽過之後切勿激動,凡事都要以自己和自己肚子裏的孩子著想。”
“父皇請講。”她淡淡地預感到了他話裏的意思,大概是想告訴自己有關他與淩初錦之間的那段殘忍的過去。
“你的相公是……”
“淩初錦。”涼鳶劫走了他的話尾,搶先一步說出了那個名字。她慢慢抬頭迎向了他的視線,眉目間的神情早已沒了當初那般天真率直、無憂無慮的模樣,改而代之的是一種成熟,一種穩重,一種經曆過塵世顛簸後的淡然。
“淩龍大將軍和胡族長公主之子。”她補充說道,“皇上,我什麼都知道了。”
“鳶兒,你不恨我麼?”看著涼鳶平淡如水的神色,還有她波瀾不驚的口吻,端木泓忽地有些疑惑,甚至有些害怕。照理她不該這樣冷靜,她如此愛她的丈夫,本應該會瘋了似的找自己尋仇才是。
“皇上,我知道您對那件事也很後悔。確實,站在初錦哥哥的立場上看,我好恨你,簡直是恨死了!可是,站在大戌國千萬百姓這邊來看,你確實是位好皇帝,而且我看得出您對我的絕非造作,而存在於舉手投足之間。”涼鳶垂下羽睫,雙眼盯在自己圓鼓鼓的肚子上,過了片刻,而後接著道,“大概是因為做了母親的緣故,我現在隻想我的孩子能出生在有一位明君的太平盛世下,然後安安穩穩健健康康的長大,千萬別像他的爹娘一樣,經曆了太多苦難,享受不到天倫之樂。”
“鳶兒,你當真這麼想?”聽罷她的那一大段言辭,端木泓心頭火熱火熱,千言萬語都堵在喉頭無法發出半點聲響。先前他還在擔憂她會不會不願意幫助自己,會不會為了淩初錦而突然倒戈,然而如今,他忽又覺得大戌國的前景一片光明,那場浩惡之戰也極有可能不會發生。
“是的,皇上。”她淡淡一笑,然後起身走上前,來到他的跟前,用十分虔誠的口吻問道,“如果皇上需要我,我一定在所不辭。”因為她不僅僅是為了大戌國與胡族之間的長久安平,更是為了幫助淩初錦走出仇恨的陰影,用一種不暴力不流血的方式來換得他的幸福。
“鳶兒,朕……朕真的不知該如何回報你!”端木泓眉頭吃緊,常常含笑的那張圓圓的臉上此刻盡是萬分的凝重,混雜著感激與愧疚。
“您說吧,我該怎麼做。”
“是這樣的,再過三日便是朕五十壽辰之日,淩初錦也會出席慶典,我想……”
“我懂了,皇上。”涼鳶輕輕點了點,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我會勸他撤兵的。”
“……謝謝,鳶兒,謝謝!”此時端木泓已經無語凝噎。他讚許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年紀尚小的女子,看到的是她的睿智與從容,感受到的是她為大局著想的氣節,以及對大戌國美好前景的憧憬和仰望。
三日後,慶典如期舉行。
黃道吉時,皇上的生辰慶典華麗開幕,禮樂鍾鼓,鶯歌燕舞,玉盤珍饈,一派豪華熱鬧之景。
主位之上,端木泓一身火紅壽袍,容光熠熠,卻又帶著些許緊張之色。他舉杯邀飲,與座下各國各地使節大臣們談笑風生。一路下來他都顯得輕鬆泰然,唯獨將酒杯對向了胡族使節的方向時,臉上才露出了後怕的神色。
他看向自己右手第二位上的銀麵男子,莫名地便感到了一股壓抑。他暗暗提醒自己,千萬不要表現出任何異樣,自己必須裝得不知道他就是淩初錦。
端木泓幹笑了兩聲,太高手邀約道:“胡使大人,請。”
聽聞此聲,淩初錦微微側目,透過銀色的麵具,兩道犀利的目光射向高台之上——端木泓,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他勾唇一笑,驚豔而可怖,冷絕的氣場震懾到了周邊一大撥人。接著,他單手舉杯,沒多說半句言語,亦沒有與端木泓有任何互動,隻是一抬頭將杯中的烈酒飲盡,動作利落幹淨,瀟灑不羈。